蔚然回到仓储室重新清点了一下采样设备,确保没有遗漏后,重新艰难地套上了极地服,等他背着背包来到基地大门口,哈帕已经骑着雪地车等在门口了。
哈帕的身量很高,蔚然目测他比奥古斯特还要高,但是他比例极好,又穿了一身黑,身材应该偏瘦削,穿这么厚的衣服也不显得臃肿。
“不好意思,久等了。”蔚然赶紧跑过去。
哈帕听不懂英语,一如既往地沉默。
雪地车是最简陋的那种,更像是雪地摩托,可以360度观景并享受冷风的吹拂。
蔚然坐到后座上,厚实的极地服让他移动得很困难,他刚刚坐稳,哈帕一拧油门,雪地车就直接蹿了出去,蔚然猝不及防往后一仰,赶紧双手紧紧环抱住哈帕的腰,怕被他这开赛车的速度直接甩下车。
其实他刚刚抱上去的瞬间,哈帕低头瞅了他一眼,见他把脑袋死死埋在自己腰后,便又扭头专心开车了。
蔚然一抱上去就知道哈帕为什么穿极地服也不显臃肿了,因为他根本就只穿了两件单衣,蔚然发誓,就他的触感来说,哈帕最多在里面穿了已经内衬,外面套了一件防水的黑色外套,就这样在零下三十多度刮风飘雪的极地出门了。
蔚然震惊了,熬过了一阵狂风后,蔚然微微挺直了腰,凑近哈帕的耳边,顶着风雪大吼:“你不怕冷吗?!!”
哈帕微微偏过头看他,蔚然才注意到他甚至连护目镜都没戴,他长长的眼睫毛都结冰变成了白色,瞳孔是深蓝色的,像冰川的颜色。
没等哈帕做出什么反应,蔚然就先泄了气:“算了,你都听不懂。”
蔚然重新龟缩到哈帕身后,自言自语:“也许我不应该研究什么极地浮游生物,该把你当做研究对象,研究研究你为什么这么抗冻才对,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抗冻了,简直是超级赛亚人。”
哈帕一路把蔚然带到了不冻港,格特霍布镇的不冻港也是世界有名的景观,来自大西洋的暖流和附近的火山温泉池让这里变成了终年不结冰的港口,映衬着周围的冰山和孤独的灯塔,荒无人烟,像是末日的场景。
冬季的不冻港基本是荒废的,一路过来,蔚然没有见过任何人的身影。
哈帕挺稳雪地车,蔚然感觉自己骨头都僵了,他四下观察了一下,准备先去港口附近放置水样瓶,哈帕看他忙忙碌碌地从背包里掏出各种设备,冷不丁开口:“超级赛亚人?”
“你会说话?”蔚然吓了一跳,“不对……你会说英语?”
哈帕不讲话了,像是又回到了什么都听不懂的状态。
蔚然想了想,像大猩猩拍胸口似的猛锤了几下胸口,又双手对哈帕竖起大拇指:“哈帕,厉害,不怕冷,超级赛亚人。”
比划完,蔚然放下手,不太确定哈帕能不能理解:“能懂吗?”
哈帕听完,若有所思,三秒后,他转身就朝冰川的方向走去。
蔚然连忙叫他:“哎!哈帕,你去哪儿?”
哈帕的脚步非常坚定,朝他扔下一个词:“捕猎。”
17岁的少年,啥装备没有,两手空空,在北极,说要去“捕猎”,蔚然不知道是他脑子坏了,还是自己的脑子被冷风吹出幻觉了,哈帕步伐快,没一会儿,蔚然居然就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蔚然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继续从背包里掏设备,一边掏一边念叨:
“17岁的小屁孩,无组织无纪律,还无法沟通,不就是会开雪地车吗?当谁不会开似的——不行,我得学点因纽特语才行!”
一旦投入工作,蔚然脑子里也不再想其他事情了,他专心地记录采样瓶投放的经纬度,当下的温度、湿度和采样时间,正当他思考是不是调整一下采样瓶投放的深度,一阵悠扬的鲸鸣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蔚然先是一旦,大脑处理机缓了几秒,才瞬间反应过来,在格特霍布不冻港出现的鲸鸣声——
“北极鲸!”
蔚然这辈子动作没有这么迅速过,他立刻翻找出录音设备,直冲冲地跑向灯塔,灯塔的密码之前培训是奥古斯特已经和每个人讲过,这里算是一个中转和急救站点,同时也配备的望远镜,是最佳的观测站点。
蔚然飞快输入密码,灯塔的大门一打开,他直奔楼梯,灯塔内部是常年有暖气的,此刻暖气和奔跑时血液流动的热气让蔚然的双颊通红,他几乎是三个台阶一步,冲向了灯塔的最顶层。
灯塔的最顶层空空荡荡,只有三个望远镜,蔚然没有多想,直接用了最近的一个望远镜,这里配备的望远镜观测距离大概是60公里,如果蔚然刚才确实听到的是北极鲸的声音,那望远镜应该是能够观测到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
蔚然不死心,用三个望远镜都仔仔细细地观测了一遍,什么的都没有,只有平静的海洋和亘古不变的冰川。
他紧握录音设备,期望北极鲸能发出第二声鲸鸣,但不冻港只有风声。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了蔚然,他心知肚明,在不冻港观测到北极鲸的概率不足10%,如果这次他没能看到北极鲸,那么接下来更难看见了。
但不管多么失落,该干的活还是得干,蔚然回到刚才的测量点,继续扔采样瓶,实地取样的工作其实枯燥无味,蔚然刚刚收集了一管合格的采样瓶,哈帕就回来了。
后来蔚然回想,哈帕回来时应该配上一些激情澎湃的音乐,因为他回来时左手里拖着一串身长80厘米大西洋鲑,右手则拖着一条白鲸,他一路走过来,猎物的血迹也就在冰川上留下了一路深红。
原来哈帕口中的打猎是真的去打猎了,蔚然一时错愕,说不出话来。
哈帕一路走到蔚然面前,他这一推猎物甩到蔚然面前,大西洋鲑和白鲸的身形太过巨大,堆得像小山一样。
不管脑子多么震惊,蔚然赞美的话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哈帕,你、你太厉害了!”
哈帕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否听懂了这句赞美,他绕着这小山高的猎物走了一圈,蔚然盯着他,以为他要做什么,结果他就是绕着这些猎物单纯地走了一圈——让蔚然联想到到自己老爸曾经钓到一条50厘米长的鲈鱼后拎着鲈鱼在小区里走了六圈,蔚然和老妈在楼上看着,老妈一边磕瓜子一边吐槽“不知道有啥可显摆的”。
但这点猎物对于哈帕来说显然算不了什么,所以他只绕了一圈,绕这一圈时,全程受到了蔚然的瞩目,他走到海边,准备洗一洗手上的血污——
手还没碰到海面,蔚然的尖叫已经响起:“不要污染我的样本啊啊啊啊!”
哈帕顿住,蔚然冲过来,一把捞起他的手,把他带到附近的雪地,用雪轻轻搓洗哈帕的手,他显然还没从样本被污染的惊恐中回过神,嘴里念叨着:“这点血,用雪搓搓就行了……”
蔚然戴着厚手套,哈帕双手就暴露在冰天雪地里,一点儿事儿没有,白净的雪带走了哈帕手上的血污,蔚然满意地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行了,我还要收集几管样本,你再等会儿。”
说完,他又跑去海边专心致志地捞瓶子去了。
哈帕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蔚然的手触碰他时,是隔着厚厚的手套的,他把手掌张开又合拢,手心确实是干干净净的,再也看不到一点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