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亮出匕首,果不其然,众人都被吓得怔住。
就连陈红玉都以为她是真的要杀人,急急在她身后劝道:“宝儿,有事好商量,切不可真的伤了人性命啊。”
青青急得都快要哭了:“宝儿姐姐,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再看王翠仙,先时她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此刻见了真家伙,也是吓得腿软,却还强撑着犟嘴道:“你还真敢杀人?”
钱宝儿蓦地笑了。
便是这一笑,唬得王翠仙又后退一步。
“瞧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小女子,又怎么会杀人呢?”钱宝儿笑靥如花。
王翠仙却是被她给搞糊涂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你拿着刀子又是做什么用的?”
钱宝儿举起匕首,依旧望着她笑:“你才不是说给我两个选择吗?我一个都不选。你来闹事,不过就是因为我伤了你儿子。常言道,杀人偿命,既然如此,我划伤了他,那也就如数奉还。”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钱宝儿就持着匕首,迅速地在自己脸上划下一刀。
“这样够吗?”她依旧笑着问道。
所有人都呆住了,谁也想不到,这个闹剧会是这样一个走向。
钱宝儿其实是觉得有些疼的,一开始还不明显,可那疼痛就像蚂蚁咬似的,一点一滴渗入她的肌肤里,化作燎原火焰。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当年的小燕,她划破自己脸的时候,有没有觉得疼呢?
见到钱宝儿脸上伤口处开始慢慢渗出血来,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是谁胆子小,啊地叫了一声,其他人才陆续反应过来。
陈红玉几步抢到钱宝儿身边来,她盯着钱宝儿脸上的伤口,又气又心疼,簌簌掉下眼泪来:“你这是做什么?我都说了,那二百两我替你赔。”
钱宝儿只盯了呆若木鸡的王翠仙,想来她应该也没料到,自己会心狠至此,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看她不说话,钱宝儿又问道:“怎么,一刀不够是吗?”
她才要再划下第二刀,却听得门口有人喝道:“好了,住手!”
所有人都循声看了过去,原来是王翠仙的儿媳,杨天龙那怀有身孕的媳妇来了。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高瘦男子,钱宝儿虽不认得,却意外觉得有些面善。
趁着这空档,青青也冲了过来,将钱宝儿手中的匕首夺下。
王翠仙见了她儿媳,仿佛找到了同盟,她从先前的惊惶失措中反应过来,指了钱宝儿向李秀芝道:“是她自己说的,她怎么害了天龙,就要怎么还回来。这才一刀呢。”
李秀芝本不愿出面的,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很清楚。可偏偏婆婆不依,硬要出来丢人现眼。眼见事态失控,她不得不站了出来。
“表哥,还请你替这位姑娘止血吧。”她向身边的男子道。
男子点了点头,过来就要看钱宝儿的伤口。
王翠仙却一把拦在中间:“不许给她看!她是自愿的,长得妖里妖气,毁容倒正好了。”
男子是个知理的人,他拱了拱手:“夫人,还请让一让。”
王翠仙脖子一梗:“我就不让。”
李秀芝本就在气头上,如今见她婆婆这般不讲理,她都替她无地自容。才想忍着气再劝上几句,去播妨小腹一阵钝痛。她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她身边的小丫头见状,赶紧扶住,又召唤了男子:“表少爷,你快来看呀,姑娘这是怎么了?脸白得吓人呐。”
男子回头一看,再顾不上钱宝儿,急急过去,搭了李秀芝的脉一诊,顿时眉头紧锁:“不好,表妹怕是动了胎气了。”他向小丫头道,“赶紧扶她回去躺下。”
王翠仙一见自己的大孙儿可能会有事,一边急了起来,一边还不忘指了钱宝儿骂:“都是你这个扫把星,狐狸精!也不知我家跟你怎么就相克了,见你就没好事。”
钱宝儿是感谢李秀芝先前为她出口的,但见王翠仙如此不要脸,也顾不得伤口疼痛,知道自己血流一脸,看起来甚是狰狞可怖,但她依旧强笑道:“你说错了,不是我克你,是你多行不义,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她笑得放肆,“这是报应呐。”
许是被她这癫狂模样给吓到了,王翠仙终于有些害怕了,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骂了些什么,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周兰英也开始驱散众人:“好了好了,没什么好看的,大家伙儿都散了吧,散了。”
吴大娘过来,见钱宝儿脸上的血,将陈红玉的手帕都给浸湿了,她皱起眉,向周兰英道:“这血再不止住,怕是流不尽呢,快找点草木灰过来敷上。”
“不可,”却是杨天佑出声制止,“伤在脸上,用草木灰止血,怕是会留疤,还是先请大夫来瞧了。”
吴大娘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怕留不留疤?先止血要紧。”
下手的时候钱宝儿没有多想,此刻血流不止,她终于也有些害怕起来,知道自己没个轻重,怕是那一刀划得深了。她于是抓了陈红玉的手:“还是先请大夫吧。”
陈红玉拼命点头:“好好,请大夫,请大夫。”
她明明在哭,钱宝儿却有点想要笑。这种时候,哪怕自己说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大概都会胡乱答应吧。
一时请了大夫来,钱宝儿脸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帕子都不知道换了几条。
大夫一见,又细瞧了伤口,不敢怠慢,取了凉水浸过的帕子,将伤口四周的血迹擦拭干净,又自带来的药箱里取了一只白瓷瓶出来,向钱宝儿说道:“这药粉敷上时会有些刺痛,姑娘还请忍耐些,别乱动,免得扯着伤口。”
钱宝儿不好点头,只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
大夫于是拔下白瓷瓶的红药塞,又另取了一只干净的小银勺,倒了药粉,再细细洒到钱宝儿脸上的伤口上。
果然如大夫所言,原本就有些疼痛的伤口,此刻更像是被火疗了一般。钱宝儿记着大夫的叮嘱,不敢动,也不敢叫出声,只紧锁眉头,双手抓紧了衣裳。
陈红玉和青青在一旁瞧着,都揪心得很,忍不住请求着大夫:“您轻点。”
大夫却头也不抬,依旧为钱宝儿上着药。
好容易结束了,他方抬起头来:“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脸上给落了这么一刀?这口子这样深,便是日后长好了,恐怕也要留疤。”
他打量了钱宝儿的脸,忍不住摇头:“可惜了,这么个水灵的姑娘。”
钱宝儿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她早已不是当初在戏班子里需要靠脸吃饭的时候了,这张生得略好的脸,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恩赐。
陈红玉却紧张道:“怎么会留疤呢?大夫你可得给想想办法呀,她这年纪轻轻的,还没嫁人呢,若是留了疤,日后可怎么办呢?”
这大夫也只是村里的土医生,平日里也就给村民们治点头疼脑热的小病,没有病人的时候,农户们的牛羊有什么问题,他也去瞧的。
至于像祛疤这样的精细活儿,他确实做不来的,却也不好直说,只斟酌着说道:“且再看看吧,她若是恢复得好,幸许也不会留疤呢。”
陈红玉双手合十:“最好是这样。”
大夫一面收拾了药箱,一面又叮嘱了注意事项,陈红玉和青青都一一记了。
青青送大夫出去,这屋里总算只剩下钱宝儿和陈红玉两人了。
陈红玉看着钱宝儿红肿的半边脸,不禁又落下泪来。
钱宝儿试图逗她笑:“姑娘,瞧你,我这个破了相的都没哭呢,你倒是哭了几回了。”
听她这样说,陈红玉却哭得越发厉害了,抽泣道:“你怎么这样傻呀,不就是二百两银子吗,我们给就是了,你何苦要毁了自己的容貌呢?便是不留疤,到底也会痛啊。”
钱宝儿不敢笑得太大幅度,怕牵动伤口,只能轻轻笑道:“这大夫的药也是神奇,刚敷上的时候是觉得很痛,这会子放倒没什么感觉了。所以姑娘你也别哭了,我没事的。”
“这叫什么没事吗?你的脸都这样了。”她小姐脾气一上来,一摔帕子,“还白白让村里那些闲汉懒妇们看了笑话去。”
这些钱宝儿倒是不甚在意:“那起子人,你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有闲话要说的。不过今日王翠仙有句话倒是说得挺在点子上。”
陈红玉止了抽泣,疑惑地看向钱宝儿:“什么话?”
钱宝儿笑:“她说,我克他们家,可在我看来,他们家何尝又不是克我呢?”
她叹息,小时候王翠仙的好大儿就喜欢欺凌自己,后来为了两个鸡蛋,自己被她打了好几个耳光,如今为了她的好大儿,自己甚至还挨了一刀,再这样相处下去,还会发生什么,钱宝儿有点不敢想了。
陈红玉愣了一愣,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要开口,却被从前头回来的青青给打断了:“姑娘,宝儿姐姐,我刚刚听说,隔壁那家的媳妇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