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娘和周兰英见钱宝儿不说话,以为她不乐意,吴大娘于是又解释道:“自然,也不会白白用你家那块地。只是你也知道,咱们村上并不富裕,只怕所出银钱也没多少。”
钱宝儿知她们是误会了自己,于是笑道:“倒不是为这个。”
“哦,那是……”吴大娘往起坐了坐。
钱宝儿看向周兰英:“我阿婆去世的时候,无地安葬,还是夫人拿了块地出来,完了她的后事。如此大恩大德,我至今未忘。只是我能力有限,也没得什么好报恩的法子。
之前我就在想,那老房子空着也是白放着,倒不如赔给夫人,只是怕夫人嫌弃。如今既是要挖池塘,那我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把那处房子交给夫人,任凭夫人处置,也算是还了夫人当年捐地的恩情。”
周兰英不曾想到她会提起这事儿,她也颇有感慨:“你这孩子,都这么久了,还提这事儿呢。”
吴大娘看向钱宝儿的眼神也满是赞赏:“倒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又问周兰英,“那我就讨你的意思了。”
周兰英赶紧摆摆手:“这怎么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钱宝儿笑道,“夫人若是不收,定是嫌我还的不够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周兰英左右为难,只好应道,“那便这么着吧。”
吴大娘乐得一拍手:“这倒是一桩美事呢。”说着又看了钱宝儿,“你今年多大了?有十七了吗?”
钱宝儿笑着答道:“过了年就十八了。”
“哟,那也不小了。”吴大娘说道,“怎么样,要不要大娘我给你说个好婆家?”
钱宝儿心知她只是随口一说,所以也不羞不恼,只笑道:“我如今是我们姑娘的丫头,我又没有个父母,婚姻之事自然是由我们姑娘做主的,不敢劳烦大娘了。”
吴大娘是个人精,一听也就明白了。
周兰英却说道:“这有何妨?你有好的去处,你家姑娘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又向吴大娘说道,“你若是有好的,尽管来说。”
吴大娘便应承道:“那我留意留意。”
一时回去,青青也以为钱宝儿是去挨骂的,所以等在院门口。见钱宝儿回来,便忙不迭地问:“如何,可是被骂了?”
钱宝儿摇摇头,将前头的事情说了。
青青意外:“怎么,先前你不是还说,你要攒钱把那房子重新盖起来吗?怎么又让她们去挖池塘呢?”
钱宝儿叹息:“想自然是想的,只是每个月拿这么点钱,得攒到何年何月呢?况且我一个人,便是盖了一栋房子出来,也不晓得做什么。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欠了十几年的人情给还了。”
青青一听也是:“也好,那你攒的那些钱,到时候可以拿去做点别的事了。”
“嗯。”钱宝儿笑道。
再晚些时候,周兰英还是知道了汤药的事。
她原本是生气的,只是当听说是她的儿子给退回来的,就又不好发作了,只好在前头指桑骂槐了几句,也就罢了。
未免媳妇和老娘撞上,彼此脸上都不好看,杨天佑只借口说自己想和陈红玉在院中单独吃饭,叫厨房另做了饭菜送过来。
陈红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在心中感谢上天,好歹还有夫君疼惜她。
夜间钱宝儿服侍陈红玉洗漱。
青青嘴快,不知什么时候寻了空子,将钱宝儿抵屋一事告诉给了陈红玉知道,陈红玉因而埋怨:“这又不是小事,你好歹也思虑几天,明早起来若是后悔了,我看你哭鼻子去。”
钱宝儿收拾着衣裳,笑道:“都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就断没有再后悔的道理了。”
“说是这么说吧,”陈红玉到底还是觉得惋惜,“好歹那也是你跟你阿婆住了几年的地方,一下子给挖了,以后就只能见一潭水了。”
钱宝儿又何尝不知呢?只是个人的情况摆在这里,也不容她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反而还要宽慰陈红玉:“姑娘你瞧,如今我可是一点后路都没了,以后更是要处处都跟着姑娘了,姑娘想甩都甩不掉了。”
陈红玉也知道她是在说玩笑话逗自己,也只好笑着摇了摇头:“这话还用你说?便是哪天你要走,我也是轻易不放人的。”
说话间杨天佑也进来了,钱宝儿不好再耽搁下去,抱着陈红玉换下明日要洗的衣物出来,自回房不提。
待到旬假这一日,因挖池塘的日子定了,过不了几天那老屋就要被彻底推倒,于是趁着今日无事,午后钱宝儿打算再去看最后一眼。
老房子没什么变化,不过矮墙又塌了一些。她走近时,一只大白鸭受了惊吓,从枯草堆里扑了出来,嘎嘎叫着跑开了。
钱宝儿探头往里一瞧,好家伙,那草窝里还躺着两三枚圆溜溜的鸭蛋呢,敢情是把这里做窝了。
钱宝儿笑,也不知这是谁家的鸭子,今日被她撞见,那就是她的了。
她去池塘边上捡了几片破荷叶回来,把那鸭蛋给包了。
完了又绕着老房子走了一圈,到底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了。那大白鸭早已跑得不见踪影,钱宝儿只能替老房子与它道别,它这秘密下蛋的地方,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才要转身离开,却见一人拐过墙角来,满脸堆着猥琐的笑:“今儿可真是巧啊,竟在这里碰到宝儿你了。怎么有空来这里逛逛?”
却不是别人,正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杨天龙。
钱宝儿本就不喜他为人,也厌恶他家里人,况且他说话又如此轻佻,她压根不想搭理,一心只想离开。
杨天龙却不肯轻易放她走,挡在她跟前:“你跑什么呀?算起来,我们也还是青梅竹马呢。你回村里这么长时间了,我都还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呢。你看你,都长这么高了,人也漂亮了,你瞧你这小脸俊的。”他说着,伸手就想来摸钱宝儿的脸。
钱宝儿一惊,赶紧躲开,退后两步,皱眉怒视他:“你想干什么?”
“嘿嘿。”他笑,一双眼睛直溜溜地打着转,“我想干什么?这不很明显吗?我想跟宝儿你亲近亲近啊。”
他又要上前来。
“你站住!”钱宝儿呵斥道,“这青天白日的,你满嘴里胡说什么呢?可别叫我骂出好的来。”
杨天龙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更加乐呵了:“你怕什么?我娘都答应我了,横竖我媳妇如今有着身孕,我娘要给我买个人回来。我想着那外头买的哪有宝儿你好呢?且不说咱们如今是近邻,只单说青梅竹马的情分……”
钱宝儿听得直皱眉,青梅竹马这个词落在他口中,简直都是一种侮辱。
“你家要买人就买人,别把算盘打到我头上来,我可不没答应。”钱宝儿说罢又要走。
杨天龙伸手来拦:“哎,你急什么呀?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瞧不上外头买的人,我就要你。”他伸手就来抓钱宝儿。
钱宝儿是又气又怕,情急之下,只好将手里的那包鸭蛋往他脸上一砸。
破荷叶子本就不牢固,半空中就散了开,鸭蛋倒是一个不落的,全都在杨天龙的脸上砸开了花。
杨天龙大概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蛋清蛋黄,终于怒了。
又见钱宝儿转身要跑,他上前一把抓住了钱宝儿的胳膊:“死丫头,别给脸不要脸了,我们家什么样的条件,你难道不晓得吗?多少人想把女儿送到我们家来吃香的喝辣的,这泼天的富贵白送给你,你反倒不要?真是不识好歹。”
钱宝儿不接他的话茬,只挣扎着要逃出他的手掌:“你放开我!”她怒道,“你再不放开,我可要叫人了。”
杨天龙还得意地笑呢:“你家这片有谁会来呀?不信你就叫叫试试看啊,看有谁会来救你。”
他将钱宝儿一把甩到了矮墙上。
那墙本就不牢固,被钱宝儿这么一撞,簌簌掉下黄土。
钱宝儿只觉背上一阵痛,胸口也是撞得一闷。
还没等她缓过气来,杨天龙就整个人欺了过来。他本就生得高大壮实,这下叫钱宝儿更是无路可逃了。
情急之下,钱宝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杨天龙一愣。他长这么大,除了他媳妇,还没人敢打过他呢。至于他媳妇,若不是父母之命,他是不会娶的,如今这小丫头片子也敢打他,更是叫他气不打一处来了。
“好哇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只手攥住了钱宝儿的脖子,将她死死抵在了墙上,“我劝你还是老实些,这样还能少受点苦。若是乖乖从了我,我必定叫你舒舒服服的。”说着另一只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带。
钱宝儿被他这猛地一掐,险些喘不过气来。又见他手上动作,更是慌得不行,两只手只胡乱捶打推搡他,却没有分毫的作用。
忙乱间,她脑袋碰着一处坚硬之物,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块碎瓦片。
因喘不上气,眼见就要使不上力气了,她一狠心,牙齿咬住舌尖,钻心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激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此时的她也顾不上什么忍让克制了,舌尖的痛楚化作力量,她挣扎着攥住了碎瓦片,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此刻她有多痛,就要这杀千刀的比她还要痛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