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铨觉得他哥哥就像个老古董。二十五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又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怎么就落后到把微信当短信用?
姜铨:“哥哥,我有给备注,以后不用打落款了。”
手指停顿三秒,最后还是按住了删除键。
姜铨:“好啊。姜铨。”
这样,这个不知道会不会设备注的老古董一看消息弹窗,就能确认是姜铨了。这人勉为其难把这句话第千百次发出去,不禁没来由地哼哼着自鸣得意。
口袋里手机震了震,越竺拿起来,眼里笑意与阴暗各自分明。他清楚知道微信的各项功能,也清楚知道姜铨必定在背地里嘲笑他。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打上一个落款,并且知道姜铨必然会顺从他而不会对这种行为发表任何意见。就像是很多年的很多天,很多早晨很多夜晚,他早已知道姜铨对他的很多地方不满意,从饭菜到语言,他都留意到姜铨流露出的嫌弃。
他们相处那么久,他太了解他。
可是在那之后呢?姜铨从未当面斗争过,他永远听从他,他永远不知情地顺从着他扭曲的爱意。天上有一万亿颗星星在承受太阳的闪光,没有一颗昭示着反抗的预言,这都是姜铨自愿的,这都是姜铨的错。
华灯初上,他想姜铨要放学了,而不在自己的视野之内,于是越发烦躁。路边排着红的绿的便利店,越竺走进去漫无目的地翻看,脑子一团乱。
雪花——勇闯天涯!
越竺茫然地坐在便利店外面,看着面前一打啤酒,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最后他翻了个白眼,把姜铨和良心抛到脑袋后面去,拎着便利店塑料袋和背包往图书馆走——烦死了,工作休息一下。
没了家长管束的姜铨欢天喜地地享用完一份垃圾食品并在召唤师峡谷驰骋两小时之后,突然感到怅然若失:漫画的存稿相当充足,他现在感到无事可做——按照平时,他本应将这段时间用在腹诽与观察越竺上,可是今天越竺不在家。
姜铨双眼无神地瘫在沙发上,作空虚状。
十分钟后,姜铨想象越竺其实是流连在外花天酒地,潇洒非常,于是开始龇牙咧嘴并以愤怒抒解自己的焦虑。
一小时过后,姜铨点开备注为“邻居哥哥”的聊天框——这还是他尚且不懂得越竺恶毒之处的时设的,那时他还是一个纯真的,懵懂的好孩子——手指左右晃荡着蠢蠢欲动。
不对啊姜铨!
他大梦初醒似地收回手:若是他先找越竺,岂不是很丢脸?
而姜铨是个无可救药的中二病——一名中二病少年必不会让自己丢脸。
两个小时……姜铨受不了了,愤而起身,伴着嗵嗵嗵跺地板的节奏开始打字: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姜铨。”
发出去之后他果真感到一种诡异的丢脸,于是把手机一抛,随即迅速高抬腿跳跃上床,落地后在被子里蜷缩着作鸵鸟状。
过了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被遗弃的手机终于“滴滴滴”诈起尸。姜铨噌一下蹦下去拿,蹦到一半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于是改为鬼鬼祟祟的小碎步,并且干咳几声,故作矜持地按开手机,故作矜持地点开消息:
邻居哥哥:“学校有东西要打印还是有试卷要签名?”
邻居哥哥:“我不会带吃的回来的。特别是零食,把菜吃完。越竺。”
姜铨咬牙切齿:“……”
哥哥,就算我们之间没有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但是你怎么能把我想成这种人?我难道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吗?!我问你就是为了这些庸俗的东西吗?!
……那我问这个是因为什么。
姜铨不禁开始思考,想了半天毫无结果。可能是最近没用的思考太多,他撇撇嘴,居然都开始想这种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了。作为治疗,他决定缩短每日的学习时间。
越竺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信,盯着屏幕上方不断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感到无话可说。
邻居哥哥:“想不到要说什么的话可以不用说,外面收消息要流量。越竺。”
不是。
这人一天天到底在干嘛?!
姜铨简直抓狂,抓来数位板现场速摸了一幅小漫画,并命名为“越竺的一千种死法”,随即拍照保存入私密相册以备不时之需。
受不了了,这人总有一天会遭天谴的!
姜铨:“【哭】”
越竺没了回音,大概是有正事并且流量不够用,不想再和他继续进行无营养交流。想到这点姜铨就更加悲愤,一边发送卖萌表情包一边在心里把越竺杀了一万遍。
好无聊……
无聊死了。
现在没有越竺就……
姜铨摇摇脑袋,耷拉着眼皮打了自己一巴掌——极轻的一巴掌——他觉得自己怕是彻底给越竺调教成功了,变得和越竺如出一辙的有病。
“你们兄弟都这样吗?”蓝色聊天框之内,消息飞快地刷着,其速度最快令人难以想象这竟是一个人所做到的。
姜铨看着越来越不对劲的聊天内容,难得冷漠,回复:“嗯。”
对面:“哇哦,好高冷啊。”
“其实我一直都这样,平时的我只是伪装罢了【墨镜】”
“。”
姜铨嘿嘿嘿笑了下。想必越竺看到他这么说,定然会翻他一个白眼。
对面发来的消息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最近数据不错?心情挺好?居然没有接着骂你哥?”
“是挺好的,”姜铨点开后台,满足地仰倒在椅背上。最近的点赞与收藏量一直稳步上涨,足够他再偷吃两天宵夜,“还有,我什么时候骂他了?这就是事实,事实证明他就是这么讨厌,我一直是一个很中肯的人。”
“。”
“小六你为什么总是发句号,你对我有意见吗?可是我哥对我更有意见,他都不会发。【笑】”
姜铨得意地想这下小六肯定被自己气到了——在两人长时间关于越竺的交流中小六必定早已领略到越竺的讨厌,而面对这种对比肯定会感到无比的气急败坏——哈哈哈!
电脑那一边的盛旒感到无话可说:“我发现你最近总是三句话不离你老哥,这正常吗?”
“可能因为他无时无刻都烦得让我受不了吧,我说出来也烦烦你。”
姜铨一想不对,末了还追加一句:“不要转移话题哈!”
“……”盛旒一张漂亮的脸扭曲起来,在电脑光下显得很狰狞:“你知道吗,我现在怀疑你是无可救药的恋兄癖。”
“其实是假的。”
“。”
姜铨没有再回复,他觉得小六今天也不是很正常,或者说简直无可救药。于是他按下静音,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伸了个懒腰。
漆黑街道上零星有引擎发动声,对面的居民楼有些已经熄灯,无一不昭示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而越竺还没回来。
姜铨下意识瞥一眼桌上那只原本属于越竺,后来却归他所有的闹钟,想起他从未这么晚回来,居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你有病吗?越竺多大了还要你担心?
可是他还是免不住地挂心。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略带些茫然地看着灯下光晕变化,泛着微微的柔和的黄,有一点像是五年前那天他所眼见的母亲的笑容。
她说,小铨,我们要走了哦。
那时还不是中二病的初中生姜铨忍住了没有赶上去拉她的衣角,只是站在那里低垂着眉眼问她——甚至都不能算问,你们不是去年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
很少有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是以年为单位计数的。
两人似是知道这不太对,也有点心虚,轮番解释着原因,倒像是给自己找借口。
爸爸最后摸一摸他的头,他顺势低下去抹眼泪。
如果被看到了一定会很丢脸,于是他垂了很久的头,抬起的时候,面前却是一张年轻美丽的、似曾相识的面孔。
越竺看他一眼,语气平淡:“想他们了?”
姜铨这才发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梦魇一般,居然全然没有察觉到越竺的回来。
而察觉到的那一刻,也许是梦的后遗症,心口一阵酸涩。
越竺这么讨厌,管我管得那么严,要是一直把我一个人留下,他也不会允许的吧?要是他走了,又要去哪找情愿的人磨他的唇枪舌剑呢?
等等……姜铨看着越竺,总感觉哪里有点怪。
……不对,我不情愿!
这种自我抗争一直持续到越竺很不寻常地、默不作声地走出去,他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越竺留在他头顶的一丝余温,以及在空气中流荡的隐隐酒气。
越竺——越竺原来会喝酒吗?
十二点半时,沉浸在梦中的盛旒被电脑的滴滴滴吵醒,他翻了几下发现逃避无果,最后只好忍着不耐烦起身,抱着一只狗准备看看这名叫“古难全”的家伙又发什么疯。
此人详细讲述了他下线之后的经历以及复杂的心路历程——又是三句话不离他那个号称讨厌的义兄——并向盛旒请教这段感情经历能否活用融入漫画之中。
盛旒耷拉着眼睛看完了每一个字,破天
荒地没有担当一个友好的老师。
六:“好的,作为对你提前叫我起床的报答,我现在鉴定,你确实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兄癖,而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男同性恋。”
呵呵,深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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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在一起不开心离开了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