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里的鬼终于冒头了,越竺最近觉得姜铨实在是很奇怪,简直成天都在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他看,搞得他心慌意乱,几乎要怀疑哪里出了纰漏暴露了自己——尤其是这人还喜欢先鬼鬼祟祟地看自己一眼,然后打开电脑□□迅速而可疑地打字。
越竺曾试图窥屏无果,只好任凭所剩无几的良心让自己处于坐立不安之中。
“小越。”部门的前辈拿着一杯咖啡冲他晃了晃,“喝吗?买多了。”
越竺抬起眼皮,轻轻摇头:“谢谢林姐,但我有点咖啡因过敏,不好意思。”
“没事。”被拒绝的前辈没有走开,而是就倚在他的工位前面,似乎想要发起聊天:“你有个弟弟是吧?”
“是……不是。”越竺下意识纠正,“上学的时候,邻居家照顾过我很多。现在他们经常……有事,我帮他们看一下孩子。”
他总不能说姜家爸妈忙着浪迹天涯懒得管这个小可怜,然后喊他来接盘吧……
“哎呦,那很累吧。”
“还好,他十八岁。”
前辈不自觉地喝起了她原本买多的那杯咖啡,边喝边咂嘴:“嚯。我姐家小孩也这么大,难管到死,天天干怪事。”
哪怕知道两者意义明显不同,越竺还是没来由地想起了姜铨近日的异象:“嗯。最近他老是喜欢……喜欢……瞪着我,还鬼鬼祟祟地玩电脑。”
——然后被发现了就开始卖萌装蒜。
“你管他。”前辈突然凑近他,作神秘状,“我跟你说,小孩鬼鬼祟祟,多半是早恋了。”
“早恋。”越竺一字一字陈述,咀嚼着,眼睛里神色变幻莫测,“是吗?可能吗?”很小声,像从牙缝中一下一下挤出来的呢喃。
——监控的用武之地最后还是将要到来了吗。
前辈看他神色不对,以为他自责没管好别人家小孩,忙找补道:“不过说是这么说,你也别太信,每个人不一样嘛。”
“嗯。”越竺面无表情,“其实他就是单纯想体验一下做贼的感受。”
前辈心说不妙,感到由衷地对不起这位“弟弟”,并试图把话题转到晚会上,而越竺则开始认真思考姜铨早恋的可能性。五分钟后思考无果,继续打开电脑工作了——工作时间工作大于一切。
“学习时间学习大于一切!”纪律委员推了推他那对厚重的酒瓶底,痛心疾首地对着他醉心绘画的同桌,试图将其拉回到数学女神的怀抱。
姜铨正执着于与杂乱的肩颈线条作斗争,闻言无暇抬头,已读乱回:“哇哦。”
纪律委员几乎要以头抢地,他的同桌实在是神奇的存在,纪律的克星。
此人责任感异常强烈,于是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不择手段,直戳对方软肋:“学习真的很重要啊你还想在家长会上被批斗吗!”
“……”姜铨感到自己似乎是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攻击了。于是他决定认真一点。
“小纪。”他认真地看着同桌。
这人难得一本正经,使得小纪有点惶恐:“……怎么了?”
“你帮我看看这里是不是有点奇怪,”姜铨捂住草稿上越竺的脸,指着锁骨处,“是要上移一点吗?”
“哦好像是……不对!好好听课啊!”
姜铨笑得前仰后合——然后赢得了老师的一记眼刀和外场听课待遇。
于是他现在没骨头似的靠着墙,皱着眉头作苦恼状,却不是为了他岌岌可危的数学成绩,而是为了他近日的绘画状态:这些日子《竹松记》的传播更加广了,大批读者涌入自然少不了挑剔,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时不时抽风的诡异人体——毕竟这漫画主要卖点就是画风,剧情倒是其次。
他曾向网上画手好友征询过改进意见——因为觉得画漫画这件事在现实生活中十分难以启齿,且现生好友大多认识越竺——网友给出的意见是,多找点参考吧。
可是参考哪里是那么好找的?网友若是见到,也会承认越竺的形象身材实在是难以代替:需要具有一双修长的腿,衬衫之下精瘦的腰肢与挺拔的肩背构成的黄金比例,此外还要有出众的面貌及气质,并留着一头长发,这样的男人毕竟是很少见的。
每到这时姜铨就会疯狂后悔咬牙切齿,恨不得上蹿下跳一蹦三千米,蹦回在纸上打第一条辅助线的自己面前,然后抡圆了胳膊给这个当初企图以下犯上的小子一巴掌——
这下好了吧!麻烦多着呢。姜铨虽然是一个叛逆期随性少年,但却信奉着言出必行开头必收尾的原则,于是他这一好品质就这样毁了他:他开始难以抑制地日复一日观察越竺,个个时段种种天气,从前缺失的科学课观察作业就以这样诡异的方式补了回来。
而他的这种行径又必然是不能被发现的,于是他选择采取偷窥法,以至于他每次看到越竺冷面站在那里都忍不住打一个心虚的冷战,同时内心蠢蠢欲动,止不住地偷瞄。
行动或许太明显,他觉得越竺肯定发现了一点什么不对劲——最近的白煮青菜索性连盐都不放了,简直是极刑。
于是叛逆之心也开始蠢蠢欲动,近日里他偷点外卖的次数已然达到了上个月的总和。
都怪越竺!
姜铨每次趁越竺不备偷吃之时,脑子里都会自动转换这做贼一般的场面,绘画与构思令他富有想象力:他总觉得自己和越竺的相处方式就像是猫逮耗子,但是——越竺必然是猫了,可他绝不可能是耗子。
耗子!下课铃响起,姜铨想起一点什么,慢慢直起身来,脸上是狐疑的表情。就在昨天的十二点,他正因剧情停滞不前焦头烂额,一瞬间居然出现了幻觉,仿佛有小小的灵感在他头顶跳跃。姜铨当即大喜,伸手去抓……然后揪住了一条耗子尾巴。一人一鼠沉默对峙,最后怂包的人类怂包地落败:“老鼠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胆敢顶撞猫咪家长的家伙居然连他的捕猎对象都害怕。
于是下一秒猫咪家长破门而入前来拯救,扬起的栗色长毛呼呼作响,三下五除二便将那老鼠制服,很嫌弃地拿钳子夹着它的小尾巴将其扔进楼道里。
小老鼠落荒而逃,姜铨丢脸而不失嘴硬,越竺面无表情回房,事情从这里开始变得不对劲。
名侦探姜铨,回到他的座位上,借来同桌的眼镜一推,开始推理!
首先!姜铨十分肯定,越竺的作息规律到可怕,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入睡,床停止嘎吱嘎吱,电子产品全部息屏,并戴上足以抵抗火山爆发的降噪耳机防止被不速之客弄醒——比如时常深夜潜入越竺房间寻找参考书的某人。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虽然此人意不在学习而在于观察越竺睡颜。
这样一个一丝不苟到可怕的人,怎么会在半夜的十二点突然降临到姜铨的面前?
判断的依据……大侦探无视他悲愤嚎叫的同桌,略带心虚地又把眼镜推上去一点,结果用力过猛磕到眼皮,发出同款嚎叫:事实上,为了进行他的秘密工作,他曾无数次贴在越竺房门上,留心里面每一点微小声响与光亮,防止判断错误被越竺抓个正着。
这虽然很变态,但是,姜铨愤愤不平,难道这是他想的吗?鬼知道越竺被弄醒的那次看上去有多想杀了他——大侦探终归是一个惜命的人。
其二,虽说是名义上的兄弟,但二人终究因为血缘有些距离,早在很多年前姜铨第一次住进越竺家里,当时还很贴心温柔的越竺哥哥就帮这个小学生重新换了房门锁,并把两把钥匙都交到姜铨手里;而为了工作的严密性现在的姜铨谨记锁门一天不落,他敢拿越竺的脸发誓——所以越竺是怎么进来的?
天哪,这简直细思极恐。姜铨感到恐怖。
但是他显然错过了与越竺对峙的最佳时机,现在翻旧账,惯会嘲讽他的越竺必然会找出一百种证据来说明他记忆错乱,理应去看看精神科医生。
他决定从此以后延长对越竺的观察时间,以防这人趁他不备打一通可能是越洋的电话跟他父母告状;并把所有的钥匙藏起来——因为这个少年,他没钱换锁。
姜铨为自己的窝囊感到悲哀。
但是同时他的内心深处控诉着,他为什么没有立即质疑闯入的越竺,而是对这位不速之客的突然降临感到庆幸和一点点的满足?
摇摇头把别的一切可能甩在脑后,他将其解释为相处太久造成的风险意识薄弱。都怪越竺!
越竺对着手机沉思了很久。前辈提起的可能性连繁重的工作都无法掩埋,他开始认真思考安装监控这一最终手段。
姜铨不可以早恋,这是不对的,我不可以辜负姜叔叔的委托,这是歧途,不行——
可是剖开来,真实的是什么?
姜铨不可以谈恋爱。
他这么自私,用家长的责任感作屏障,希望这薄弱纽带永远延续下去。
他感到一口气喘不上来,皱着眉头努力了很久方才恢复。一般来说这种状况的出现意味着他在面对姜铨时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一个月前,他不可抑制地从落灰的盒子里拽出一捆麻绳,拉平了横在熟睡的姜铨的面前,差一点点就要勒上去。
于是最后,姜铨很高兴地发现,越竺发了信息让他自己回家,自己弄饭,然后带上一句无伤大雅的嘲讽——“小心别把锅弄坏了。越竺。”
小姜现阶段确实是没心学习,等到一个契机,他会上进的。能好好玩而不焦虑也很好了,对自己好一点。
哥哥是有点阴湿,但小姜也没阳光到哪里去,两个家伙天天互相视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咖啡因过敏是这个越竺胡扯的,此人只吃甜不吃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深柜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