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沈承明打开手中折扇,笑着附和:“秦修远,你这上赶着做孙子的行为我可是头一回见。”
清凌凌的眸子又落在马车上,尤其对上那一抹月白色的衣袍,看到她脸上的丑陋的疤痕时,脸上的诧异没忍住显露几分。
沈承明唏嘘地收回目光。
那姑娘竟已经毁了容貌,不知何人弄的,那一番气度当着可惜了。
秦修远盯着沈承明的目光变得不善,这二人又想来搞事。
几人的交锋的功夫,谢妩眼底不禁起了沉思。
这二人来的是否则过于凑巧?
马车之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看你,爷爷一来你就沉着脸,本世子有那么吓人?”
段长宴长得俊俏,皮肤又白净,笑起来时脸颊边还有两颗酒窝,看起来甚是讨喜。
不少人群中的女子瞧见都忍不住羞红脸。
这笑容别人或许觉得讨喜,但在秦修远看来简直恶心得不行。
这两人成天不干正事,上次他捉拿嫌疑犯,这两人就差点误了他的正事,混乱之中,还误将他当成恶人揍了一顿。
无意还是有意为之,他们心里清楚。
秦修远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本统领奉命排查偷窃三皇子物件的可疑人物,还望世子不要插手。”
威胁自己?
段长宴弯起唇,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你说你是奉命排查,搜查令呢,给爷爷我看看?”
不管他脸色多难看,段长宴掌心朝上招了招,直接问他要搜查令。
秦修远唇角紧紧抿起。
他是直接听从三皇子的命令来调查,哪来得及申请搜查令。
段长宴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他拿不出,微微歪头,眼神里都是戏谑。
“那就是没有咯。”
秦修远面上透出几分冷戾,“段长宴,你到底想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本世子能干什么。”段长宴满脸无辜。
沈承明把扇子挡在嘴边偷笑,瞧那秦统领的脸色,都被祈年气绿了。
还得是他兄弟。
“不过,你既然没有搜查令,就敢大张旗鼓的在朱雀大街搜查来往车辆,乃是违法大郢朝律法!”
段长宴的眸光骤然变得锐利,“违法律法的罪名想秦统领不会不懂吧?”
秦修远看他的眼神恨不得能把人刺穿。
段长宴岂会怕他,身上的嚣张毫不掩饰,道:“最重要的是,你堵了爷爷我的路!”
秦修远被说的哑口无言,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沈承明还以为他想动粗,刷的一下躲在段长宴后面,“祈年,你这孙子不会动粗吧。”
“孙子只会叫爷爷,怎么会动粗。”段长宴笑得恣意:“是吧?秦统领。”
谢妩看了场好戏,心里感叹这位世子的能耐,三两句就把秦修远压得不敢动,是个人物,以后可不能轻易招惹。
秦修远是真的很想上去揍人,但是之前被他揍过的经历还仿佛历历在目。
这纨绔,打不得骂不得,嘴还贱,简直是他的克星。
事已至此,他不能继续再查下去,到时候一顶帽子扣下来,指不定会如何。
良久,秦修远走到众南衙众将士面前,抬手示意:“撤军!”
“是!”南衙将士们齐声道。
阻拦在朱雀大街上的禁军们撤退后,眨眼功夫,街道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马车上,谢妩对着还站在外面的人说道:“多谢。”
她的声音宛如玉石敲击声,清脆悦耳。
段长宴偏头,眼角余光注意到从马车背后出去,朝他飞快点了下头,然后迅速窜入人群的身影。
他洒然一笑,脸上的酒窝深陷下去,“不谢!”
沈承明摸了摸下巴,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既然要谢,口头本世子可不接受,拿出点诚意来。”诸如这类的?
段长宴不知道沈承明的内心戏,知道也只会骂他一句‘蠢东西。’
事情结束,谢妩朝车夫道:“走吧。”
车夫颔首,又坐回马车前头,准备赶路。
段长宴主动往边上侧了侧,看沈承明还在发愣,又把他拽到一边。
“别挡路。”
车夫朝他们颔首,便驾车离去。
沈承明被拽地踉跄,满脑子泛着迷糊,“不是,你何时这么好说话了,还主动让路?”
这家伙懂怜香惜玉?
不可能,不存在的。
“你懂个屁!”段长宴睇了他一眼,借用老爹的话来骂人。
沈承明摸不着头脑,“好端端,你骂我作甚?”
他只是反应慢,也不是真的傻,片刻功夫他自己就想明白过来,他靠近段长宴,朝他眨了眨眼很小声地问:“那贼人?”
自己人?
见他这脑子终于转过来,段长宴不想搭理这个蠢货了,“跟我回府。”
他跨着步子向前走。
沈承明收起折扇,“好嘞。”
*
马车从朱雀大街一路出城,出了重兵把守的城门,一切就自由了。车内,花奴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随身携带做好的疤痕贴在脸上。”
谢妩把面纱揭开,脸上的疤痕尽数扯下,露出一张白皙光滑的脸。
花奴满脸疑惑,“也不知道他拿了三皇子府内什么物件?连禁军都出动了。”
皇城脚下,能培养出有身手的人占据少数。
谢妩清楚躲在马车那人与那位世子存在某种联系,但不会自作聪明地去探究,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大仇未报,她不想找死。
“与咱们无关就是。”
花奴悠悠点头,听小姐的。
马车行驶快一个时辰,总算到达庄子上。
五年的时间,庄子里的变化很大,屋子周围是竹林,两人要下车走一段路才能看见屋子。
两人下了车,花奴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递给小姐。谢妩从她手里接过银子,亲手递给车夫,“齐叔,您之后不用再来,不日我们便会离开此处,这马车您也带回去。”
齐叔是附近村庄上的村民,偶尔会帮人拉拉马车和牛车来保证日常开销。
出远门回来的时候,都是喊的齐叔拉车,所以他们关系还算不错,现在马车送给齐叔,也是多谢他这几年帮的忙。
中年男人质朴的脸上带着无措,拼命用手比划:小姐,这太贵重,我不能要。
谢妩浅笑,“齐叔你就拿着吧,这辆马车今后我们恐怕用不到。”
他还想推辞,花奴连忙劝道:“齐叔,您家里一家老小还等着用钱,您用这个马车还能多拉点活计。”
他家里困难,还有四个孩子和一个瘸腿的娘子要照顾,此时能帮一点也是好的。
说到这个份上,齐叔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眼含热泪,感激地就要下跪,被谢妩先一步拦住。
“不必谢,好了,快回家去吧。”
齐叔只得起身接过银子。
离开之前,他朝二人比划:多谢小姐大恩,你们今后多保重!
谢妩笑着颔首。
偌大的庄子上只剩下她们两人。
进了竹林的小木屋,花奴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只是脸上泛起大片的红意。
谢妩朝花奴道:“去烧壶热水,放温了去泡下脸,再用一下我之前调配好的药水涂抹一下。”
这丫头觉着戴帷帽麻烦,出门前会带上自制的人皮面具,效果是以假乱真,但到底是假的,戴久了对肌肤有损害。
花奴脑袋往下点了点,立马前去烧水,“我现在就去。”
*
申时末,天边扯出大片云霞,夕阳打在院落里。
谢妩已经换上一身淡青色衣裙靠在摇椅上,夕阳余光照在她的侧脸,光晕柔和,给她镀上一层光芒。
“小姐,闻府的人何时来接您?”花奴涂上药后,脸上的红意已经淡下去,她忍不住问。
谢妩轻轻晃了晃摇椅,乍然之间,竹林响起阵阵清风吹打竹叶之声。
她脚尖一点,摇椅停止晃动,她睁开眼睛往竹林门口看去,“来了。”
花奴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门口果然来了一行人,最前头的是一位穿着深褐色交领短衣和长裤的中年妇人,后头跟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年轻姑娘。
吴嬷嬷在刚才得知马车进不来,还要走路进来时,便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破地儿,还要走进来。”
花奴惊讶地眼眶微微睁大,神了,真来了。
只是这老婆子说话忒难听就是。
吴嬷嬷自以为声音小,殊不知她的话全被谢妩二人听在耳朵里。
花奴看向谢妩,想知道小姐怎么做,只见谢妩轻轻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闭着眼睛躺回去。
顿时,花奴也不急了,甚至贴心地给她盖上披风。
终于走到竹林里头,看见屋子,吴嬷嬷进来后,看见院子里躺着的人时,心里升出不满。
夫人可是说了,要好好照顾照顾大小姐,再把人带回去,她可记着呢。
“大小姐,奴婢是夫人派来接您回府的。”吴嬷嬷大致瞧了一眼院子,未见孙嬷嬷和王嬷嬷的身影,忍不住问:“王嬷嬷和孙嬷嬷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们身影?”
花奴暗自撇了撇嘴,地底下呢。
谢妩缓缓睁开眼,“你找她们?”
明明她用着温和的声音说这话,但在吴嬷嬷听来却有一种汗毛竖起的怪异感。
她心想应该多虑了。
“老奴跟她们共事多年,也算有些交情,自然要见她们,今后还要请她们多多关照才是。”
摇椅之上的人低低地笑了几声。
等到笑够了,谢妩蓦地倏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竹林某一处,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吴嬷嬷,“都躺在那儿,你想见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