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帷帽,谢妩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她瞧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转身提步向长廊走去,
花奴紧跟其后。
露天长廊呈巨大圆环状,络绎不绝的人群在上面走动,周边满是嘈杂声,有的人神色匆匆,有的人悠闲漫步。
谢妩二人在前边走,段长宴二人在后面几步之远。
段长宴脸上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周围,走路的同时不忘把目光放在底下一楼,在看到站台上,穿着一身青色旧袍的年轻说书先生时,眼角眉梢往上挑了下。
醉仙楼的神秘东家还真是有意思,说书先生不是固有的,而是何人有故事,何人的故事讲得好,便可上台一说,反响不错的掌柜的还会付一定的银钱。
既可以有新鲜的故事讲给众人听,又可以让一些吃不饱饭的百姓赚的一点温饱钱。
“祈年,您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位姑娘气质不凡?”沈承明忍不住凑在段长宴耳边说道:“我猜那姑娘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女子气质卓越,身段姣好,凭借沈承明不凡的艳丽来看,这姑娘肯定是个美人。
沈承明此人没啥兴趣,平生就是爱欣赏一些长得好看之人,不论男女。因而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个男女通吃的纨绔。
他直呼冤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那是欣赏又不做什么。
段长宴并未作声,只眼角余光不轻不重斜了他一眼,“出息。”
穿过人群,谢妩两人准备下楼,后面的段长宴二人步子快,很快也走了过来。
双方在楼梯口停下来。
段长宴正犹豫今日要不要大方一回,让一下这位姑娘,就见她往边上退了一步,微微抬起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表明出让他先走之意。
他第一感觉是,这位姑娘有礼貌。
正常男子可能会让女子先走,但段长宴显然不是正常男子。在她伸手那一刻,段长宴不客气地点头,声音轻快:“多谢借道。”
他长腿一迈,径直下了楼。
少年玉冠下的墨发轻轻晃了晃,背影透着一股子慵懒洒脱。
“见笑,我朋友他自小就不懂什么是谦让。”沈承明朝谢妩二人尴尬一笑,顺便帮他找补,“回头我教教他!”
谢妩还未开口,沈承明朝她们点完头也跟着下去。
边下楼边朝前头挥扇子喊道:“哎!段长宴,你等等我!”
段长宴没有停下脚步,抬手往前一挥,“赶紧的!”
“小姐,那两位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花奴脸上复杂,心想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之人,她忍不住小声道。
谢妩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他们不被规矩所束缚,也不在乎其他人看法,活得恣意潇洒。
“我倒觉得很正常。”
京城这徒有繁华外表,实则肮脏不堪之地,还能有这般鲜活的人,倒也纳罕。
*
醉仙楼门前人流多,谢妩二人特意从后门出去,后门外有一条小路,马车就停在小道上。
哑巴车夫见她们出来,连忙把脚凳放下来,谢妩过去,踩着脚凳上了马车,花奴则是选择跳上去。两人上马后,车夫收好脚凳,驾着马车一路往大道上走。
朱雀大街位于东市与西市之间,附近商铺商贩很多,书肆,茶馆,布帛肆都在其中,外面喧闹声不断,卖糖葫芦的,馄饨的包子的不绝于耳。
谢妩拿起手边未看完的《山川志》接着看起来,花奴撩开一点车帘,好奇地看着路边上叫卖的摊子。
忽的,马车往下沉了一点,随即响起细微声。
谢妩与花奴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马车后面隔间进了人。
马车后面的隔间,是为了行事方便专门请人打造的,没想到此时会被人误入。
花奴近几年跟谢妩学了几招,她忍不住拔剑,谢妩放下手中书籍,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花奴又偏头朝外看去,不远处,一队穿着黑色软甲的将士,在朝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花奴把脸侧进来,用很轻的声音说着:“小姐,有一行人马过来了,穿着打扮瞧着像禁军。”
谢妩眼神一凛,往旁边挪了挪。她掀开车帘的一角,眼睛往外探了一眼,而后快速放下车帘。
果然是禁军。
禁军又称神威军,是当朝皇帝专门设立来保护皇城的,神威军又有南衙和北衙之分,两位统领管辖的职责不同。
北衙负责皇城之内的秩序,南衙则是管理皇城之外的治安秩序,据谢妩所知,管理南衙是秦修远。
秦修远是秦敬阳的嫡长子,谢妩对秦家人都没什么好感。
他会在这个时候拦人,估摸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妩眼神往后瞧了眼。
想来,马车后面的人多半跟这是脱不了干系。
“奉命排查,停车!”禁军之中走出一人,喊话道:“三皇子外出执行公务时,身上有一值钱物件被贼人偷走,现收到命令,需排查所有可疑人员和马车,还望诸位配合!!”
这时,一直未开口,冷着一张脸站在最前头的人抬手,又指挥性地挥了一下手,南衙禁军一行人便迅速依次排开,阻拦在朱雀大街之上。
其他路口均已经被堵上,只有这里能走,那贼人只能从这里进城。
秦修远眼神往后一抬,身边的副统领点了下头,站出来喊:“除去拦路的将士,其他人都给我搜!”
“是!”
街上的人群迅速被包围,其中不乏有人嘀咕。
“搞这么大阵仗,看来三皇子丢的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一定是了,三皇子为人谦卑和煦,是个好人,居然有人在他府上偷东西,真是缺德!”
“话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三皇子这样是不是装给咱们这些外人看的。”
“天潢贵胄,咱们还是不要议论,以免招来祸端。”
“是是是,你说的是。”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逐渐淡下去。
其他将士搜查人群,秦修远带着一队人留在这边搜查车马。
他们从第一辆马车开始排查,一辆一辆检查过去,很快到了谢妩马车旁。
“还请里头的人出来!”南衙一将士朝里头喊道。
哑巴车夫早已吓得哆嗦着下了车,一个劲比划着:车上是我家小姐,没有别人!
他的比划将士并没有看懂,他皱着一张脸把车夫推到一边。
“去去去,别碍事!”
越是紧急的时刻,谢妩越是冷静,她把事先准备好的疤痕贴在脸上,随后又戴好面纱,放下最上头的帷帽。
里面没动静,将士又继续喊话:“烦请里头的人出来,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了。”
秦修远自然注意到这边情况,他眉目肃然,语气带有不容置喙地吩咐手下,“去把帘子揭开!”
将士俯身应是,随即小跑过去,一把揭开帘子。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两道身影,秦修远的视线最先落在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身上,她头戴帷帽,姿态端庄的坐在车内。
他神色微动,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不待多想,马车内的声音响起:“我家小姐身体虚弱,不能见风,还请大人看完便放下车帘,马车还要继续赶路。”
秦修远的目光顿时扫过去,深沉的眸子里藏着探究。
花奴也不是吓大的,丝毫不畏惧对面的冷脸,与之对视。
秦修远有公务在身,不想耽误时间,他又道:“还望那位姑娘摘下帷帽,我需要确认。”
说的是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
顺便他也想知道,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帷帽下,谢妩勾起一抹冷笑,只能说果真是秦敬阳的儿子麽,绝不放过一丝细微之处。
她伸出一只手摘下头上的惟帽,长睫下的眸子微微垂落下去,任他们打量自己的半张脸。
仅仅露出的半张脸,惹得南衙士兵倒吸一口气。
女子露出的上半张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疤痕,看着有些年头了。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遗憾,不成想气质独特的女子摘下帷帽是这样一张脸。可惜了,一个姑娘家的脸上满是疤痕,还如何能嫁的了人。
秦修远眯着眸子打量。
这时,谢妩用手抵住面纱下的嘴唇轻轻咳嗽几声,“咳咳——”
在外人看来是见风着凉的症状。
南衙将士难得起了一丝同情心,想问秦统领要不要放人过去。
只听秦修远又道:“人没问题,不代表车内也无问题,本统领还需要排查一下马车,还请里面的两位先行下车。”
任何蛛丝马迹他都不可能放过。
这时,人群中走来两道身影,其中绯红色锦袍的男子眼中面上带着好奇,“哟,你们在这干嘛呢?本世子也来凑个热闹。”
秦修远浓眉微蹙,眼眸下的厌恶不带掩饰,“段长宴,又是你!”
还有沈承明,怎么哪都能遇到这两个纨绔。
段长宴二人不知道这人在心中如此腹诽他,就算知道也会夸赞一声说得有理,纨绔又如何,他们就喜欢做纨绔。
“诶,你爷爷在呢!”段长宴眼眸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