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回京,大牢里阴暗潮湿。
谷欢清站在通道一侧,勉强有外面的光透进来。活下来的土匪一个一个被压进大牢,年经的十几岁,老得看着早过了不惑之年。和荆县他聊过天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齐父站在谷欢清更靠近大牢里面的位置。
谷欢清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就算是齐思微的父亲,想要些通融也是完全不可能。
他实在太严肃了,脸冷冰冰地板着,见到谷欢清时轻轻点了点头,道:
“等下你先不必进去。”
谷欢清看向他,并未被阻止,搬出皇上来道:“皇上命我来协助调查。”万一到时候有人交代出了问题,什么都晚了。
齐笥道:“到时候里面的场面可能会不太好看。”
谷欢清错愕地看向他,阻止自己竟然是因为用刑太血腥残忍,“无妨,多谢齐大人关怀。”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谷欢清抿了下嘴,都是自家人是吗?
齐笥轻微皱眉,眼神未离开队伍,一个个扫着。
楚歌远远地也从随着队伍往里面走,穿着裙装,在队伍里很突出。路过谷欢清面前时,她们视线相接,彼此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那个姑娘怎么也进大牢了。”谷欢清问道。
“她是四皇子殿下的侍妾,陛下的意思是从身边人口中再查查。”
谷欢清皱着眉,那些刑罚也要用到她身上?她看向楚歌的背影,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被屈打成招,只是怕她什么也不说,被伤了身子。
“她从前是公主殿下的侍卫?”齐笥先行一步,在队尾进去。
谷欢清跟着走进去,“是的,后来被四皇子殿下纳去做妾了。”
齐笥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走进去一个身形瘦削的矮小男人迎上来,“见过齐大人,道长。”
“没想到是冯公公亲自来了。”
“事关重大,只让那几个野孩子,如何能放心。”
谷欢清的眼神在他们之间移动。
“您若来,这倒是放心些了。”她扬了扬嘴角。
冯公公偏过身子,朝谷欢清看过去,“哦?没想到道长竟然认识我。”
“小道看公公的气息浑厚,能压住邪气。”
“道长谬赞,倒是名不虚传。”冯公公笑着点点头。
谷欢清看不出来什么气。只是同齐大人的话,知道是皇上派来,盯着审问的人。而且从对话来看,肯定是个狠人。
气势上首先不能输。
他话里的野孩子,就是现在对着土匪动手的人。钳子,签子各种东西堆在一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谁是动手杀人的。”
面对这样的质问,大部分人,就是忍痛闭口不谈,或者叫骂,只有一个大哥道,“你们以为他什么神仙呢?死的死伤的伤,谁会特意关注记得他。”
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好地方了。
谷欢清默默站在后面看着,这话倒是一点没错,死前还要再受一波罪。
那个小太监,阴沉着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手拨开塞子,捏着那个人的脸,把透明的液体灌了进去。
那是何物!
谷欢清盯着他的反应,就看他渐渐好像百虫蚀骨般的,浑身剧烈地抖动,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忍着剧痛,沉默地低吼,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眼神涣散了几分。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狗皇帝,我们就想吃饱饭,何罪之有。”
小太监手上拿着根长针,一针下去,男子喊不出声来,却剧烈地挣扎,铁链发出哐哐声。
谷欢清深吸了一口气,胃翻滚起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一个民警的承受能力。
他的话一点错都没有。皇帝那道观修得高大伟岸,金肥银水养着两个紫薇,看着真要成仙了。
*
而且这东西有一定吐真剂的作用。谷欢清想着,要是给楚歌灌了真就麻烦了。
谷欢清连忙寻找着楚歌的身影,受空气里的血气影响,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淌着血水在走。
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楚歌。
明面上,她是无罪之人,自然不能随便用家伙。
她全手全脚,坐在椅子上,手脚都被铁链捆着,脸微微向下,眼睛里的光像一只巨蟒吐着信子。
齐笥和杨公公都坐在她的面前,冯公公道:“你之前是楚家。”
楚歌没答话。
“好好配合,姑娘皮肉细,别让我动手。”冯公公冷冰冰地道。
楚歌不屑地移开视线,“你直接问你不知道的。”
“你跟公主殿下感情如何?”
谷欢清站在他们的身后,知道他们会怀疑这个。
“她是个不错的主子。”楚歌散漫道,“四皇子殿下对我也不错,好好的日子突然没了。”
是啊,他们会人为这是个好事,她会想过锦衣玉食,被宠爱的生活。
此事被缓慢揭过,冯公公继续问道:“四殿下突然要上阵杀敌的事,跟你提起过吗?”
楚歌摇摇头,“我猜是这次耗时太久,他心里难免觉得不爽利。”
理由找的也精准,没有疏漏的话,冯公公也不会动用什么。
离这边不远的一个土匪忍不住一刀刀割下去,喊着:“那个人我们从来都没见过,谁知道是不是我们之中的。”
齐笥,冯公公,还有谷欢清都向那么方向移去了目光。
只有楚歌她看向了谷欢清。
谷欢清觉察目光,收回视线,与她四目相接。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
谷欢清盯着,皱起了眉,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但她堵不住楚歌的嘴。
“听到了?”冯公公转回头问道。
“这么大声,谁听不到。”楚歌道,“当时我在后方,不知道这些。硬要说有什么,我倒是觉得,这么久才压住几个草寇,有些奇怪。”
谷欢清眨了眨眼。
齐笥问:“怎么奇怪?”
“我也是习武之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隐隐觉得兵力差距这么大,一般速战速决便解决了。”
杨公公和齐笥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谷欢清。
话说道这,她不接好像也没必要了,皱眉道:“难道真是内部出了问题。”
“看来要问问圣上,是不是该在军队里再盘问盘问。”杨公公道。
齐笥反驳,“这有些不妥,士兵打了胜仗,怕是影响士气。”
边境仍然有不少骚乱,吴国虎视眈眈,大盛本来兵力疲弱,别生出别的差错。
“齐大人别急着反驳,这事还是要请示圣上。”杨公公站起身,悠悠道。
谷欢清扯了一下嘴角,皇上能听齐大人才有鬼。
*
土匪们嘴里再也撬不出一句新鲜话。
谷欢清往出走的时候,眼神一看向一边,就难以压抑地想说些什么,但都被压下去了。
唐公失败了,骂着“狗皇帝”的男子失败了,但谷欢清知道,早晚会有一个人打到皇宫里,只是还没到时机。
不出她所料,圣旨很快下来,让继续在军队里盘问。
不管如何,好在楚歌这边安全了。
谷欢清又去了士兵的训练场。
操练场一片空旷,吴启站在门口,却好像横亘在那似的。
没等几个人开始惯常客套,他就道:“这是怀疑到这些兵头上了。”
“团练使大人,言重了。”齐笥回答道,“该问的还是要问。”
冯公公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皇上圣旨,吴大人,你不能不听。”
在这件事中,他某种意义算得上皇帝的分身。
谷欢清一直看着吴启,他虽然不悦,也只能让他们进去,“公公不会像对反贼那样,对他们吧。”
“自然不会。”冯公公笑了笑。
话虽这么说,但真问起来,也是一点情面不留。
“前线可否遇到什么特别困难的事?”一个小太监问着。
“有没有人有什么怪异的行动。”
士兵拱了拱鼻子,回答道:“没有,对方兵力比不上我们。”
他继续问:“那为什么打了这么久。”
一个士兵十分心直口快道:“我们打了胜仗,怎么反倒像是犯人似的。”好多士兵跟着,喊着“是啊。”
“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四皇子殿下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其中一个士兵道,“你个...”
“各位。”谷欢清本着多行善事的原则,出言打断了他要骂太监的话。
这可不是随便能惹的。
“我们想知道,前线具体的情况,大家有什么发现告诉我们就是。”
谷欢清站在士兵面前喊道。
吴启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垂头思索了一下,便接话道:“道长说的是,大家有什么便直接说。”
“四皇子殿下,为了提升士气,倒是给了不少好酒好肉。”
“殿下亲力亲为,经常亲自操练我们。”
说起来,还挑不出错处了。
四皇子想让战事拖长,最好一直边乱不断,他若是能一直统兵更是不错。兵权那是何等的权利。
谷欢清正想着,察觉吴启来到自己身边,不知为何小声对自己道。
“如此想来,是有些不寻常。四皇子殿下,不知有没有拥兵自重的打算。”
谷欢清看了他一眼,四皇子有这个野心,却未必有这个能耐。
她不明白的是吴启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