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里,谷欢清被勒令禁出这个院子,但唐璟倒是经常叫人送东西进来。
有时是一些逗趣的小玩意,有时是些话本小说之类的书,谷欢清每每看到这些都十分汗颜,生怕自己无聊,真准备跟自己培养感情的样子。
谷欢清还是比较喜欢同人逗趣。
无事就去找门口两个守卫闲聊,“两位大哥,你们唐公呢。”
“出门去营帐了。”他们回答道。
谷欢清看向门外,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随便说出来没问题吗?”
“唐公交代过,您要是问起他的去向,如实回答就好。”其中一个道。
“还说什么了。”她手扶在院墙上。
“还说如果你问别的,我们就当听不见。”
谷欢清假笑了两声,唐公还挺会预期,嘴上想讨回来一句:“你们这不是回答了。”
“唐公这个也交代了。而且如果你说我们怎么回答了,也是可以说得。”
谷欢清无话可说,无聊地把目光收回来。
另一个守卫道:“不过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唐公钟情如此于谁,姑娘还是不要总想着逃跑,受伤也不好受。”
“夸唐公的话,也可以说?”谷欢清问道。
对面还很惊讶地点点头。
谷欢清运了一下气,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这乐子也是毁了。
只能等人来,再实施自己的计划。
*
晚上,唐璟回到院子,还带着一件狐裘大氅。
“前几天村里来了个狐狸,做一件这个正合适。山上总比外面要冷一些,你身体阴寒,还是多穿些。”
她接过大氅,红白相间的容貌暖呼呼地贴着她的胸口,包裹着她的手。
她低下头,抬起眼看向唐公,眼睛里亮闪闪一片,“你总是这样,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谷欢清说完,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唐璟似乎人空了一下,眼神从她的眼睛移到唇角,才道:“无妨。”
她移开视线,随后悠悠道:“你这天天不念叨你那九龙玉,我还有些不习惯了。”
“怕是没办法找到。与其白费功夫,不如把再弄一个新的。”
“我却觉得未必,再来一次定能有所发现。”谷欢清认真道。
“放你出去,你再向大家表演骑术?”唐璟皱眉道。
谷欢清闻言叹气道:“我不会跑了。”上次缺少莽撞了。
这次要好好规划后再决定。
“要是实在不放心,不给我马不就好了。”
这次出发前,两人似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
有时夜半,两人还会在院中一同下棋。
谷欢清身上披着狐裘大氅,坐在院中的树下,唐璟则依旧是一身单薄的素衣,好像还是一个普通的塾师。
院中的光源是月亮和棋盘旁边的烛台。
烛影晃动,唐璟落下一个黑子。
谷欢清这次认真了几分,“这次再去山路那边,我觉得最好带上雕刻九龙玉的匠人一道。”
她固然有自己的目的,但也并未觉得是什么过分的提议。
唐璟闻言却只道:“不可。”
谷欢清观察着他坚决的神色,继续道:“这件事他有意隐瞒,让他去通过观察他能知道额外的线索,有和不可。”
“正因如此。”唐公缓缓道:“如果他知道此事暴露,他选择破罐子破摔,如此新的九龙玉不也是没有着落了。”
“如此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个猜测。”谷欢清缓缓摆头,“九龙玉未必碎了。”
“此话怎讲。”唐公手上把玩着棋子。
“那玉可能被他藏起来了。”这话完全是她随意编的。
“见利忘义。”谷欢清悠悠道,“真的碎了,又和丢了有什么区别。”
“他可能把玉调包,把真假的打碎,做做障眼法。”
她想做的就是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营造一种自己认真做事的假象。
因为真相是玉根本没丢,她又不可能说出这个答案。
唐璟闻言眉毛皱起来,“那真玉在哪里呢?”
“这么大的东西,不方便移动,大概率就藏在山中的某处,甚至可能就在村落里。”
唐璟审视着谷欢清的表情,谷欢清淡定的回望过去,没有再强调自己的观点。
“知道了。”他移开视线,“只是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做那样的事。”
谷欢清把视线投射到棋盘上:“的确,我对他,也没有你对他的信任。”他会怎么做呢?把这件事揭过,还是继续演戏下去。
“我明日我会派人去搜查。”唐璟选择了演下去,但与次同时,他说,“你真的发表看法,倒是很让我惊讶。”
“这我倒是不懂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棋盘上谷欢清执白棋,目前看似死局,但只落一点,就能让棋局再次达到平衡,“我也是个平头百姓,总想过些好日子。”
唐璟看着谷欢清一手拉着肩上的大氅,另一只手把落子,一声清脆的响声,缓慢地笑着:“我知道你能理解我。”
谷欢清收回手拢了拢衣服,只是笑笑。他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
“从荆县开始。”闻言谷欢清看向地图,“往南进发,先稳定占据一个位置。先出其不意,再循序渐进。”
唐璟闻言认可的点头,“前提是要先做好足够的准备。”
那官银之事想必也是准备之一。
谷欢清好像渐渐成了一个真的谋士,逐渐能参与进核心问题的商议。
“清欢,粮草的事你多留心。”
现在她坐在唐璟的左手边,听着她叫自己那个随口起的别名,只是轻轻皱眉。
“我们的粮草储备并不充足,打仗最重要的后备力量,想必还要开源。”
看样子唐璟想让自己做的最核心的事情,是劫粮草。
那个练兵校尉首领笑着,“不愧是嫂子,悟性真是不同常人啊。”
谷欢清桌下暗自握着拳头。
还不算完,另一个人还搭话道:“最开始唐公说要请个很厉害的神仙谋士助力,我们还不信,以为是借口。”
“带回来见是个漂亮姑娘,谁都以为是大哥公饱私囊吧。”
“别乱叫,也别胡说,说正事。”唐璟几乎要听完了,才开口阻止。
谷欢清懒散地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拇指摩挲着第二个关节的指节,这群人嘴倒是一个比一个碎。只是自己真的该抓紧时间,再进一步取得信任后找到机会向外面发送信息。
她抬头不留痕迹地岔开话题道:“对于粮草这件事,荆县能帮上多少忙。”
“荆县的粮食产量很低。”唐璟看向她认真道,“连年阴雨,还有水灾的情况有时甚至颗粒无收。”
谷欢清点点头,但道:“这个我了解,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唐璟沉默了半晌,“作为大后方是可以依靠的。”
果然不出谷欢清所料,孟要同他共同谋划的此事,内外联合,虽然还没正式造反,但是荆县恐怕已经是属于他们的领地了。
那钱绰到底在做什么,那反诗也在他的船上,他们还在一起密谋一些事,难道是作为替死鬼,被推出来挡刀。
“想什么这么认真。”唐璟观察到她的眼神的沉静。
谷欢清闻言笑道:“我在想钱绰。”她问不了别人,索性直接问当事人。
眼神留意着周围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起来绝对不会是曾经的同伴之类的关系。
“那厮怎么勾了你去。”唐璟半真半假地玩笑。
“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是我们的同路人。”
唐璟冷笑道,“你倒是会想。”
谷欢清也笑了一下,“看样子不是。”她总觉得自己假笑多了,面部都要出问题了。
“当然不是,他没少给我们填麻烦。”那个首领突然接了一句话。
唐璟警告般地看向他,那人就悻悻地闭嘴了。
谷欢清无所谓地继续道,“比如官银那件事,他可是说他有机会分一杯羹的?”
“当时我不想暴露自己,又觉得一个人搞不定。”唐璟挑了一下眉,“有些人虽然不是同路人,却是个好利用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那反诗。”他回忆着,“在上私塾的时候,眼看我写的,甚至还留了下来,但最后还抱有我会收手的错觉。”
“他早就知道了?”谷欢清惊道。
知道却不配合,结局就是死。就算他不自裁,官家会审判他,唐璟也会杀了他,当时对他的确已是绝路。
“自然。”唐璟说得云淡风轻,眼神却紧紧盯着一处,似乎要洞穿那里。
“他还想阻止你。”谷欢清陈述着。
唐璟缓慢而沉重地呼吸,“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妄想阻拦,看被射死了吧。”
谷欢清脑海里混乱一片,钱绰值得同情吗?也许吧。该死吗,也许该死。但不该这么死,也不该被他唐璟推着死。
“说什么,就算不种地,经商做生意,百姓也有活路。”唐璟没有其他情绪,只有带着冷意的嘲讽。
其实道理没错,甚至是极其正确地。谷欢清抿了抿嘴,“他那大概不叫做生意。”
“别说这事了吧,大哥,你大义灭亲本就不好受。”
唐璟又瞪了他一眼,但随后道:“无妨”
当然无妨,他就是要叫自己听呢,让自己知道背叛他的后果。
这时门外传来喊声:“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