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冷风阵阵,从敞开的门吹散了屋里的暖意。
必须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这是谷欢清脑海里唯一的的念头。
唐公听到这话只是散漫地笑了一下,“不急,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她不同意,她宁死不从,但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谋定而后动,让唐公察觉到端倪只会增加逃跑难度。
“正式同你介绍一下自己,我姓唐,单名一个璟字。”
“原本是景致的景字,现在我觉得加上一个王字很合适。”
谷欢清扯着嘴角冷笑,野心还不小。
唐璟停下来,似乎在等谷欢清开口。
她没打算说什么,不能让他觉得他那荒诞的话,有实现的机会。
“你不愿说我也知道。”唐璟却缓缓道,“你的姓名是谷欢清,是扬城一家杂剧班的花旦。”
自己在荆县一直用的假名。
“你调查我。”谷欢清脸色更阴沉了。
“想引进一个人才,事先做一些准备,不是很正常。”唐璟扬了扬眉毛。
的确正常,也叫人厌烦。他调查到什么地步,会不会威胁到赵满溪她们。
屋里的冷意慢慢沁入身体,她想抓住什么,身边却空无一物,自己怎么粘上这么个瘟人。
“完全确定不是丢了吗?”她假装问道。
唐璟点点头,“他是说丢了,但我知道事实并不那样,他隐瞒了玉碎的事。”
谷欢清没什么兴趣,“这和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区别。”
她并没有打算出手帮他做什么。却也不想让他冲动下做出伤害赵满溪和宋知殊的事。
“还是很不一样的,如果能找到碎裂的进行修复,那就容易,也快得多了。”
谷欢清看着唐璟颇为苦恼的神情,只是点点头。
“在运来的途中出的事,派人去找连块碎玉渣子都没找到。”
运来的路,谷欢清的眼神缓慢的移动,突然有了些精神,看到了希望,那岂不是就是出去的路。
“是在山路里出的事吗?”她开始回答起来问题。
唐璟与谷欢清对视着后,笑道:“还真是。”
谷欢清思索了一下,接着问:“是人为还是意外?”
“这个目前不知道,没有什么头绪。”
“大概的位置知道吗,如果能实地看一下,应该会更容易找到方向。”谷欢清说得有理有据,实则心里非常忐忑,担心自己的意图太明显了。
但唐璟却无察觉般地点点头,赞同道:“姑娘所说的有理。”
说着又看向了窗外,“今天有些晚了,山间视野不清晰,也看不出什么,不如明早。”
*
天阴沉可怖,黑云积压,整个山间都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黑绸缎间下。
明明是上午,也未比昨天明亮很多。
他们策马往山路上跑,唐璟在前面,谷欢清跟着,后面还有几个随从。
“这边是他送玉进来的路线。”
那是山壁上一条狭长的走道,一眼往过去,弯曲地盘在山腰望不到头,满眼皆是土路和顽强生长的灌木。
“具体在哪里出现的意外,很难知道。”
如果有人在这条路上设伏也并不是不可能,对面的山壁隔着并不远的距离。
谷欢清往远处看着,看不出其他任何端倪,只知道是一个很险峻的路,也是一条几乎没有可能逃跑的路。
突然豆大的雨点滴落在她的额前,接着一颗一颗的落下来,顷刻覆盖了整坐山。
“下雨了,我们回去。”唐璟看着云层道,“看样子不会马上停下。”
雨水顺着谷欢清的头顶,流淌下去,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侧。
视野变得模糊起来,整个山里都被烟雨遮蔽,就连身边人也难以看清。
好像是一个天赐的机会。
“无妨,再往前看看。”谷欢清毫不犹豫地策马飞驰出去。
马蹄踏在逐渐湿润的土地上,溅起泥点。
后面有着穷追不舍,杂乱无章的追赶声。
雨水击打在谷欢清的脸上,冰凉透骨,她头脑滚烫,热血克制不出的冲上来,更加不要命似得驱赶着马。
过于热烈的脑海里仅仅有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要在这,她想回扬城去。
这是她能看到唯一的希望了。
起初只是追赶,但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开始有了叫喊声。
“站住!”“别跑!”“抓住他!”
谷欢清恍若未闻,马背上巨大的颠簸,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真得能靠此方法跑出去。
直到“嗖”的一声破空,一只箭射在了马的后腿上,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整个马失去了平衡倾倒下去。
由于速度过快,她整个人几乎是飞着被甩出去的。
她向后看去,唐璟举着一张弓,于马上射箭。
她来时并未发现,他刻意隐藏起来了。
谷欢清不是跌倒在地上,而由于道路狭窄的缘故,往山崖下面滚落。
粗粒的石子,杂乱的灌木,不停地拖拽在她身上,让速度一点点的下降。
手上一路胡乱的抓着,摩擦出大块的伤口,谷欢清感觉自己眼前的景象渐渐笼罩起一层黑雾。
她抓着周围的石头,所能抓到的每一个都被聚拢在她的手边。缓缓,她的滚动终于停了下来。
随着脚步声靠近,她也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
谷欢清吞了一口口水,接着清冽的水被灌入她的口中,她无意识地啜饮起来。
干燥代替潮湿,温暖褪去寒冷,她的知觉渐渐回笼,知道自己好像躺在床上。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天花板,还是那村子,她没有跑出去,天花板遮蔽天空,沉重地往下面压。
“醒了?”旁边缓缓传来唐璟的声音。
谷欢清转头过去,看到唐璟坐在自己的床边,手上端着一个陶碗。
而自己身上没有几处好地方,浑身酸痛的厉害,不少地方被包扎起来,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还渴吗?”他道。
谷欢清不说话,他就把碗放到了一边的小桌上,“你发了很久的烧,居然完全没察觉?这番折腾过后,烧得更厉害了。”
谷欢清清咳了两声,没其他反应,她太疲惫了,没有精力应付唐璟。
“还有,没想到你骑马技术不错。”他见谷欢清不理他,便道。
谷欢清咬了一下牙,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骑得再好不也没跑掉。
唐璟的游刃有余也叫她厌烦,更气的就是,她确实也毫无办法。
“玉的事先放放,先养好身体。”
又是这个破石头,有这时间不如去练练兵法。
她还是闭口不谈。
“不过由于你非常的不听话。”唐璟笑着,“今后还是不要离开这个屋子了。”
谷欢清扫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对她来说并没什么差别。
这几天看似不设限制,实际上也在用一道看不见的绳子限制着她的行为。
等等。
她的视线钉在唐公身上,他让自己随意活动,是想观察自己的行为,而他潜移默化驱使自己靠近的事,是九龙玉事件。
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全在各人,她觉得不重要,因为无非是谣言造势。唐公并非等闲之辈,在军营里他好像也未觉得这就是预言。
她问系统,九龙玉,系统仍然给出一样的答案。
所以玉根本没碎。如果真的碎了,它已经不是原来的东西了,系统不会有反应,就算在自己得知后也该变化。
问题是唐璟为什么要骗自己。
千仞山藏华。
那词句从脑海中浮现。
想到这谷欢清突然勾起嘴角。找东西,她早该意识到。
就像赌石一样,在劈开石头之前,你不知道它里面是什么,究竟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石,还是一个璀璨夺目的翡翠。
而被劈的石头正如自己。
他想试探自己如何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东西。所有的事,都是演给自己看的。
*
“吃些东西吗?”唐璟继续问道。
谷欢清抬眼看向他,说了今天第一句话,“想吃些。”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意图,这件事就不由唐璟控制了。
她可以反过来,利用他的试探自己的意图,去达成目的无论是出逃,还是释放信号出去。
唐璟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端过来一个方桌放在床上,上面放着一些清粥小菜,看起来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他邀功道:“清淡的吃食有助于恢复。”
谷欢清摸着碗边,轻柔地说着:“多谢。”
可是如果她转变策略,突然主动去出谋划策,唐璟一定会疑心。
唐公正垂着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用勺子搅动碗筷的动作。
谷欢清看这他那幽深的眼底,突然有了计划。
“骑马,是我尚且年幼时习得的。”她突然缓缓道。
唐公表情并未变化,“年幼的姑娘学骑马并不多见。大多都是学些琴棋书画之类的。”
“我经常摔跤,家父仍然不放我休息,受伤了也要去练。”谷欢清回忆着,眼睛温柔,“所以你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
唐公手指微微弯曲,玩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之前说的话不做假了?”
“我并不是怀疑。”谷欢清扯出来一个微笑,“只是觉得闻所未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