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道回的目光从厅中坐着的众位族长脸上一一扫过,面上虽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歉意,心中却难掩快意。
当初,他为阻止卞长史插手互市一事,诚心派人相邀,他们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虚言推诿。
如今,轮到他们被逼迫着割肉出血,才想起余氏,前来求余氏为他们出头,实在可笑。
余道回道:“诸位族长,实非家父不愿为诸位排忧解难,只是家父病势沉重,卧床不起,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诸位见谅。”
话声刚落,在座的一个小家族的族长便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那些珍宝也许对其他大家族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他们这种小家族而言,已经是伤筋动骨。
他急切道:“王郎君,此事实在是那卞长史欺人太甚,居然强逼着我等献上金银珍宝,我等实在没办法,才来恳请余将军看在我等家族,同在梧州数百年的情义,为我等主持公道。”
余道回神色平静,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不紧不慢道:“诸位族长,我之前所言句句属实,绝非是在故意虚言推诿。早在月前,家父便已病重卧床,这诸位也是知晓的。当时,家父缠绵病榻,诸位也曾派人问候。”
说到最后,余道回的话语中忍不住带上几分讥讽。
余道回自认为这么多年,余氏待他们不薄,结果卞长史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他们收买了。
那位心急的族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想要辩解,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当时,互市被交到卞长史手中,他担心亲自前来会得罪卞长史,影响到互市的配额,所以只派族人前来探望。
于是现在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就在这时,王氏族长轻咳一声,道:“王郎君,此前确实是我等礼数不周,未能亲自前来探望余将军。只是如今卞弘先实在太过张狂,他让我等出钱出力,却不愿意将寿礼以我梧州的名义送上去。我等实在不愿被他如此欺压,才贸然前来,还望余将军能念及往日情谊,出手相助。”
那些钱财对于小家族而言,犹如剜肉放血,但对于王氏这等资产雄厚的家族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绝不能容忍卞长史如此肆意妄为,否则日后不知他还会做出何等得寸进尺之事。
余道回看着王氏族长,神色间比起对待先前那位小家族族长,多了几分敬重。
但他仍然面上显露出无奈的神情,道:“王族长言重了,只是家父如今这状况,实在难以分心他事,而我虽有心帮衬,可惜能力威望有限,怕是不会被卞长史放在眼中。诸位不妨去找柯族长和单族长,这二位与卞长史私交甚笃,诸位不妨请他们代为说情,说不定卞长史会改变主意。”
王氏族长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心里清楚,这柯、单二人如今与卞弘先狼狈为奸,怎么可能为他们出头。
又坐了片刻,眼见余道回态度坚决,众人也只能无奈地起身告辞。
余道回亲自将众人送到郡守府的大门处。
离开前,王氏族长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郡守府的大门,神色凝重。
难道余修元真的时日无多了?不然以余修元的沉稳老辣,断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就如此不理智的拒绝他们。
余道回回到后院余修元的书房,只见之前在余道回口中已经卧床不起的余修元,此时一手持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剑,一手拿着一块洁白的绸布,仔细地擦拭着剑身,动作沉稳而专注。
余道回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他们已经都走了。”
余修元手中动作不停,神情平淡的点点头,没有言语。
好似在他眼中,梧州这大半家族的族长,也不如他手中之剑重要。
片刻后,余修元将手中利剑擦拭完毕,缓缓归鞘,随后将它与已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铠甲放置在一起。
这铠甲与利剑,他从来都是自己亲自擦拭,并不许外人触碰,二十年始终如一。
余道回神情犹豫:“父亲,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若是那事稍有差池,余氏亦会损失惨重。
余修元眼神一厉,转头看向余道回:“怎么?你想半途而废吗?”
余道回见余修元动怒,脸色瞬间变得惶恐,连忙低头道:“儿不敢。”
余修元直直盯着余道回,目光仿若要将他穿透,直到看得余修元额头上冒出点点汗水,余修元才缓缓收回视线。
余修元闭了闭眼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内心深处蔓延开来,虎父犬子啊!
若不是这些子孙后代太过无能,他又何须拿整个余氏去冒这个险。
这时候他又想起十五娘,前几日十五娘主动提出想要参与家族事务,他思索片刻,不知为何他还是答应了,将族中一些事务交给她处理。
明明十五娘此前还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的小娘子,除了在最开始接手时有些磕磕绊绊,如今不过几日,她就已经全盘掌控事务,将其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在心中叹息,若是十五娘是个小郎君,他又何须如此冒险行事,兵行险着。
一时间,余修元只觉意兴阑珊,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余道回退下。
余道回见此,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地退了出去。
余道回退下后,余修元站在盔甲之前,神色落寞,这时候才能从他身上看到迟暮之年的老人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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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长史听闻此事后,不禁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戏谑与得意。
单怀仁笑道:“看来余道回真的是已经病入膏肓,不然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卞长史面露笑意道:“余郡守早年征战沙场,奔波劳碌,如今年近古稀,一病不起也是常理。”
如今的余修元不过是一只日薄西山的老虎,自保都是问题,那些人居然还试图联合余修元对抗他,真是痴心妄想。
柯白泉:“话虽如此,不过余氏在梧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即便余修元倒下,余氏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我们断不可掉以轻心,以免阴沟里翻船。”
卞长史摆了摆手道:“柯族长多虑了,本官此前也了解过余氏,余氏之中除了余郡守,其余皆不过是一群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不足为虑。”
柯白泉见卞长史并未听进他的劝告,笑了笑不再言语。
毕竟他也不是真心投靠卞长史,只是当初为了对付余修元,他才选择与卞长史联合。
卞长史若是因为大意吃亏,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卞长史对着柯白泉的方向举了举杯,道:“另外寿礼一事多亏柯兄的建议,不然本官现在恐怕还正在为此头疼。”
原来当初卞长史提出的金山建议被闻时安采纳后,他就开始头疼铸造金山的金银珍宝从何而来,公主府的库存明显是不足以做出此事的。
就在他头疼之时,有幕僚建议可以先向柯氏和单氏相借。
而柯白泉听闻此事后,道:“卞长史,实不相瞒,这么多年,我等在这梧州,受尽余氏欺压,如此数额庞大的金银珍宝,柯氏也实在是拿不出来。”
不过就在卞长史要皱眉之际,他又接着道:“不过,柯氏和单氏无法凑齐金山所需金银珍宝,卞长史不妨将梧州大大小小的家族,一起叫过来商议此事,今年托您的福,大家在互市上都获得不小的利益,想必都愿意出一份力。”
卞长史一想也是,他在互市上给了他们那么大的利益,如今不过让他们出点血,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没想到,这些受了他恩惠的家族,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人愿意应声
长史的脸色瞬间被变得铁青。
直到最后,这些家族也无人答应,而且第二日他们就一起去拜访余氏,想要请求余氏相助,却没想连余修元的面都没有见到。
明日他看这些人还有什么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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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时安静静听完李相宜的回禀后,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李相宜:“殿下,看来余郡守怕是心意已决,不然不会连见都不愿意见上一面。”
闻时安轻轻颔首,在余修元眼中,这些家族中大半都已是他需要清除的目标,既然如此他有何必在冒着把卞长史的注意力再吸引过来的风险,为他们出头。
再者,正好可以借寿礼一事牵制住卞长史的精力,让他放松对余氏的监控。
就在这时,乐昕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行礼后双手呈上一份文书,压低声音道:“殿下,这是从关外传来的消息。”
闻时安伸手接过文书,展开仔细阅读,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闻时安缓缓闭上双眼,片刻后睁开双眼道:“传令给王将军,命他即刻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出击。”
王赞之接到消息后,面上严肃,眼神中却散发对战场地炙热光芒,他沉声道:“还请殿下放心,此次我等绝不会让殿下失望。”
王赞之身为一员猛将,久经沙场,自然深知福佑公主在他们这支军队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
福佑公主连身边御医都派到军队中,只为帮他们培养出一支专门的医疗兵队伍。
更不用说在马鞍和马蹄铁其中地花费,这些举措,无一不彰显着福佑公主对军队的重视。
而王赞之也有信心能用一场漂亮的胜仗,来回报福佑公主的这份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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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