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残阳一轮,霰霞漫天之时,青衡又以同样的方法跟谢谙城混了出去。只是这次他们的方向不再是戚王府,而是襄都城外的广寒寺。她暂时要到这里来避一阵。
“为什么不问我要去广寒寺?”
马车上,谢谙城久久噤语,倒是青衡忍不住了,她从掀帘探出一个头来。
谢谙城挥鞭的动作并没有怠慢,马车依旧急速向前,“你自然有你的用意,我若问了,反而是坏事了。”
“还蛮有自知之明的。”
自从太后解了她的心结之后她对谢谙城也没多大怒气了,但他一本正经的样仍是让她诟病,明明是帮赫连骁做事却什么也不告诉她,真叫她心寒。
长街上接踵而至不少行人,谢谙城巧妙地避开他们后马车驶向了城门口。
“你送我出去就行了,我自己上山。”
谢谙城不同意:“天色渐晚,你这样出去不安全。太后既然有旨了,我就定要将你安全送达。”
“木鱼脑袋!我们这样出去他们肯定知道,你想他追过来吗?”她眼珠一翻,“你该不会要把我的行踪告诉他吧。”
谢谙城回眸,幽黑的眼眸里浮出一丝情绪,“当然不会,只怕是你自己想暴露给他。”
不会就好!青衡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而已,谢谙城虽然是赫连骁的人但他现在奉的是太后的旨意,他应该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么想着,青衡放松了许多。
晚间的城门口人来人往,几个侍卫正一一对往来的行人例行检查,出了宫青衡就已在一处人家换了套粗布麻衣,所以,她很快跟谢谙城一唱一和地挑着担子出去了,担子里,正是她这几日的行李。
“好了,我也出来了。我刚才不是玩笑话,你就先回去吧,你放心,我肯定安全到达广寒寺的。”
她放下担子准备开溜,谢谙城拉住她背上的行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如今你连我都不信任了?”
青衡心里好笑,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敷衍着,“没有,我只是觉得王府太闷想要出来散散心。你看,我都见过太后了,还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们呢?”
谢谙城不相信,从早上起他就觉得她怪怪的,他之所以没有多问是以为她会自己说出来,可到现在了她都没有说,所以他肯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她如此反常。
“好,你不告诉我,我就把你的行踪透露给戚王,我想他肯定也想知道你的去向。”
“你……”青衡气的鼻子都歪了,“你要是告诉他,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果然心里藏着事儿,谢谙城欲准备靠近她,青衡气哼哼地瞪着他,“别跟过来,否则我不客气!”
她一个人背着行李往前走,谢谙城晓得现在跟去肯定会再次激怒她,但天色已黑,她一个人他又不大放心,只得一路上偷偷摸摸跟着她。青衡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半山腰,却被块石头绊住了脚,她整个人歪歪扭扭地跌了下去。
谢谙城想从树林里过来扶他,但步子尚未迈出两步,青衡就自己站了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那块绊倒她的石头上一边捶一边骂:“连你都欺负我,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他们骗我就算了,你还绊我……呜呜,真是太过分了!”
说到这里,谢谙城已明白七八分,她多半是已了解事情真相了。难怪她会那么生气!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哭声,谢谙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不该瞒她,他虽没有完全听命于赫连骁,可也依旧不应当瞒她。想到这里,他心痛的更加厉害了,不禁暗自握紧拳头以表心中之愧。
待青衡重新上路后他又跟了上去,他本以为青衡会借故离开,没想到她老老实实地敲了寺院的门。看她进去他也安心离开了。
青衡被招待的小和尚带到后寺时,却看到不少小和尚正热火朝天地打扫厢房,许多被子床褥被抬了出来,她不禁纳闷,大晚上的打扫是有什么贵客要来吗?
那领着她的小和尚见她停在那里便解释道:“几天前师父就叫他们打扫了,说是有客人要来,你看都打扫了三天了他们还没打扫完,看来这回应该有不少人。”
“哦。”青衡鼓了鼓嘴,什么贵客这么兴师动众,她也不便多问,随即跟小和尚进了厢房。
青衡失踪的第一晚赫连骁差不多一夜未眠,第二日当他进宫觐见太后时,太后并未像从前一样知无不答,这次,她卖起了关子。
“你的媳妇不见了跑到哀家这里来要,骁儿,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太后正在□□赏花,随行的人都被她支走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她和赫连骁。
赫连骁很少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慈安宫,这一次,他有些豁出去的趋势,也不怕看不看得到。
赫连骁脸上平静,可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地:“那嘉容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出现在我的府里,皇祖母,你又该作何解释?”
青衡消失一天他也按兵不动一天,他不认为她会消失不见。当探子告诉他青衡去找谢谙城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大不悦,可听说他俩结伴进宫的时候他就感到了不适。近日他并没有惹怒她,他不知道她应该有什么事瞒她。直到他得知她进了慈安宫他才稍稍放心,因为皇祖母向来是很疼爱他的。
“少了青衡正好补了个嘉容,不正好嘛。”
太后伸手扑走了花上的蝴蝶,然后低头闻了闻,发现花香四溢,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昨晚门外嘈杂时他以为是青衡回来,还特意吩咐厨房热好她喜爱的饭菜,可当门打开时他看到的是久未谋面的青衡,心一下子忐忑起来,青衡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她不会夜不归宿的。
“皇祖母,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了?”
太后了解赫连骁,他都这么不顾后果地亲自来问她了想必是紧张地不得了,他从小生活在仇恨之中,鲜少对别人打开心门,更别说将哪个女子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上了。青衡做到了,她猜对了,她这个孙儿,一动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但她没有让他如愿,她略带笑意地嘲弄他:“谁叫你欺骗她的?她生气了,不会回来了。”
赫连骁一刹失神,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她都知道了?”
“是啊,她要是不知道的话就不会哭着求哀家了。哀家也觉得对不起她,你瞧你,你呢,是哀家的孙儿,她也是人家的孙儿,她老祖宗要是地下有知怕是也心疼得要命。所以,哀家就如了她的愿让她走,也好让你安安稳稳坐拥这江山。”
赫连骁胸口酸胀,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他承认,一开始他是想利用她,可时间久了,再坚定的磐石也会在风力的侵蚀下有所动摇。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分得出什么是爱什么是恨。等他不可自拔得爱上她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史轲三番两次的提醒,竹韵时不时的旁敲侧击他都记在心里,可是这条路既然走下去了,就再无回头的可能,他只能等着大功告成的那天将真相告诉她。可他竟想不到,因为自己一时自私居然伤害到了她。她知道真相的时候该有多么难过呢。
“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怎么不好好想想?”太后板起脸,“人的心都是肉长的,哀家知道这些年你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人要是为了某个目的不择手段得伤害身边的人,那做什么都是白费!青衡是个好姑娘,你应该好好珍惜她。哀家早就劝你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你不听,现在叫小人钻了空子你心里好受吗?哀家也不说你了,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成大事固然重要,但若成大事者失了血性那这样的大事成了也会功亏一篑!”
太后的话让赫连骁极其受教,他攥起拳头信誓旦旦地说:“孙儿受教了,孙儿一定会带回青衡向她赔罪!”
清风排浪,给这夏日的花园增添了几分炎热,夏蝉恹恹地栖在树上,仿佛在宣告气候的无情。赫连骁心中无受干扰,他的信念就跟这热浪一样越烧越旺。
他回府时嘉容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热烈的阳光灼得她眼睛干疼,她向赫连骁招手,“你给本公主端杯凉茶过来,本公主要润润嗓子。”
赫连骁在这里仍顶着“溯雨”的身份,在嘉容面前他亦要隐藏自己,他也没反驳,就顺着她的意思倒茶去了。秋千上,嘉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太子勋告诉她这个溯雨就是赫连骁本人,她当然知道那个傻子是假的但也没想到她的戚王哥哥会借起别人的身份。他一向来影无踪只留个傀儡安排在府里,安排什么也会叫手下人去办并不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要是从前,她肯定会追着他问个仔细,可是现在不能,她的命还在太子手里,她要是揭穿他她也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