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绮绮一路将她带回西院,夜晚的西院有些薄凉,青衡捂着胸口,十分不可思议:“你会武功?”
荆绮绮关上门,“三脚猫的功夫,防身而已。”
一时无话,经过刚刚的求真,青衡很快陷入极度的失落之中,荆绮绮看着她,也不说话,然后低头将倒上的茶水递到她眼前。
“现在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他确实骗了你。”
青衡虽然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冷嘲热讽的语气无疑是在她伤口上撒把盐,她气愤地不理她,只将一肚子火气发泄回去,一杯上好的茶很快就已见底。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又何尝不是呢?没有希望自己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连我也不例外。”
她这话说的有些哀伤,青衡木讷地望着她,荆绮绮又说了:“他将我救回来的那年我才十三岁,我还以为他会把我留在身边,可是我想错了,他从来都不会留无用的人。于是,弹琴的手变成了拿刀的手,我的身份也不再是个罪臣之女,而是变成了太子府里的一位琴师。”
这是荆绮绮第一次当着外人面说出自己的身世,她向来心高气傲高人一等不过都是做出来的假象,她也只是个平凡人,会难过会伤心,但她的生活注定要不起这份平凡。
听闻她这样说,青衡的心沉得更甚,但随即变得沉默寡言。荆绮绮是可怜,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赫连骁那样骗她,她甚至都不知道原因。
“你是不是在想他为什么要利用你?”荆绮绮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不过她真的很不喜欢“利用”这个词,这会让她想到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凌迟无力反抗。
荆绮绮很快没了刚才的落寞,嘴里吐出的话分外无情:“太子想要一统天下就必然要找出传闻中的天煞之人及引虫的香薰--酝秋碧。你是天煞孤星正中太子的下怀,他当日勒令原冲禹要他换你的签就是为了要得到你。和亲途中他派人劫亲没想到被殿下反击一军他心有不甘,于是,到处派人搜寻你的下落。殿下将计就计,将你引到京中成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很快原形毕露,不仅瓦解了他部分兵力也加速崩解了陛下对他的信任。”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情况!难怪她来到这里危险重重,难怪太子屡屡让她犯难,原来是这个缘故。她想过真相的残忍,但如此残忍她还是始料不及。那赫连骁呢?在规划了一切之后究竟对她有没有一分感情?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有被困在这里?
她稍稍冷静了下,尽量让敛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你说他将计就计将我引来这里,可我堂姐明明说是她自己下的毒?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堂姐会中毒?更重要的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解药在赵婕妤那里?”
问出这些,荆绮绮的笑容愈加收不住,她看向青衡的眼神里居然隐藏着同情:“你堂姐奉太子之命对自己下毒,他们本想借着中毒的那段时间暗地里在松平寨找出酝秋碧,可没想到这一切被殿下识破!史轲受意后假装没有揭穿她还解了她的毒,但她没能想到他们对她下了另外一种毒。那毒叫‘枯叶之蝶’没错,产自南魏也没错,殿下之所以能笃定解药在皇宫里,因为皇宫里的赵妋再也不是当初的赵妋。”
青衡听得震撼,嘴角不禁颤抖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怀疑梅清的身份吗?实话告诉你吧,真正的赵妋早在和亲途中就被我们劫了,这两年都是梅清在假扮她!她也有任务,不过这个任务我想你不用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怀疑梅清……”青衡失手打翻了茶杯,杯子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原本完整的杯身凄凄惨惨碎了一地。
荆绮绮倏地将桌上的整套茶具都推到了地上,房间发出更刺耳的声音,“我虽跟梅清不对盘,但我们同为殿下做事,某些信息还是要共享的。呵呵,你以为你那些小伎俩能逃得过殿下的眼睛,别做梦了,殿下的心思即便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也鲜少猜准过。”
原来他也早已知道自己试探梅清的事了,难怪那晚会那样对她说话。是啊,她怎么会那么傻呢?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从他假死的时候她就该明白了,他一人之力怎么能抵挡住千军万马呢?一切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都是他的人,也许连谢谙城…谢谙城也是他的人。
她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她很难过,但此刻却忽然哭不出来,尽管胸口像被匕首一片片剜着她也再也哭不出了。倘若连谢谙城都不可信,那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所以我说,别以为你能一辈子安逸无忧地呆在这里,等到他君临天下的那一天他连是谁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你们永远是两路人,此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荆绮绮的最后一句话狠狠灼痛了青衡的心,她终于绷不住了,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从她和亲开始一切都是一个局,她在局里赫连骁在局外,他仔细谋划着每一步,毫不留情得将她也算在里面。若说可悲,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了。
她不晓得自己什么走回房中的,但在关门的那刹那她看到天上明月如玉盘一样皎洁透亮,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她对着月亮,做了人生当中一个最重要的决定。
次日一早戚王府炸开锅了,青衡房中空无一人,她不知在什么时候溜出去了,正当赫连骁派人追寻她时,太师府却派人来报。
“王妃怎么会去那里?公子,我们要把她带回来吗?”
竹韵今日本来是要去史轲那里的,但眼前这种状况她只得不了了之。赫连骁摆手,“不用,什么都不要做。”
竹韵疑惑地点点头,这个反应,似乎不大正常。她仍按原计划去找史轲了,却在去的路上看到了谢谙城,他驾着一辆马车与她擦肩而过。她也没有多想,而是继续往前走。
两个时辰前,天刚亮,青衡便站在了太师府门口。她从没有到这里来过,第一次来也不觉得畏惧。
门前的小厮并不认识她,想来“戚王妃”这个头衔也是可有可无的。当小厮匆匆请谢谙城出来时,她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一丝倦意。
“扰了你的清梦了,真是不好意思。”
谢谙城看到她极为惊讶,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到这里来?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会来这里找他?
“先进来吧……”
“不用了!”青衡叫住他,“谢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们走到僻静处,谢谙城不解道:“什么忙?”
没有直接回答他,青衡只定定地说:“这个忙也只有你能帮得上。”
青衡所求之事无非是想请谢谙城带她入宫,但谢谙城觉得很诧异:“入宫见太后以你的身份可以随时进去,为什么要叫我带你去呢?”
“那是以前。”
“什么!?”
“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
青衡此刻正扮作谢谙城的属下出入东华门,头一回觉得进宫这么麻烦,又要搜身又要检查的。好不容易谢谙城将她送到慈安宫,没想到在宫外又遇见了多日不见的嘉容公主。
冤家路窄!一路上都过来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碰到她。
嘉容早就能觉得谢谙城今天奇奇怪怪的,她刚刚一直跟着他,就是为了要在这里堵他。她晓得谢谙城的当差范围不在这里,她就是要看他耍什么把戏。当她看到谢谙城身后的小侍卫时她更觉得可疑了。
“喂,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她指着青衡让她抬头,青衡无比忐忑,背上的汗都冒了一层又一层,她没有抬头,她才不希望功亏一篑。
嘉容又连连说了好几遍,青衡始终缩在谢谙城后面,她怒了,迅速走到她跟前。
谢谙城迅速将她护在身后,毫无畏惧道:“太后叫臣带她来,想必是等得久了,还请公主让个道。”
他护着青衡就要从嘉容身边绕过,嘉容怒意更甚,上前就拎起青衡的衣领:“你好大的胆子!冒用太后之名,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方准备拽起青衡看她的脸时,门口出来一个人,李嬷嬷老远就喊道:“谢大人还不将人带进来,磨磨蹭蹭做什么?”
嘉容一愣,赶紧放开了她,似乎仍觉得很不对劲,但又不好再做什么。青衡低着头跟谢谙城一路小跑进去,脚尚未踏进大殿,里面的声音就吓了她一跳。
“青衡,做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殿中,这时,李嬷嬷已带着谢谙城出去了。
她对太后请了安后,紧张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是我?”
“我估摸着,等你主动来找我的时候就是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她心情复杂,这件事居然连太后都掺杂其中。她抬着千斤重的步子朝太后走去,太后突然伸出手,一把稳住她。
“很累吧,苦了你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