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的睡相并不算文雅,她微微张着嘴,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痕迹,两只胳膊没有规规矩矩交叠放在肚子上,而是随意地摊开,季准推测,她睡觉的时候应该很喜欢在床上摆个大字。
他很想掏出手帕帮燕凌擦一下,但毕竟是自己的私物,就这么用在燕凌的脸上,好像又不怎么合适。他还想把燕凌推起来,院子里再温暖也止不住的风,在这里睡一觉怕不是要得风寒。可如果伸手推她,就要碰到燕凌的肩膀——其他地方更碰不得,他虽然让燕凌搭过手,但每次都是燕凌要求的,自己如果自主主张去碰她,燕凌会不会醒来后大发雷霆?
季准踌躇不定,侍女们被燕凌打发走了,现在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他想求助都找不到人。如果他现在出去找,万一中途燕凌醒了,发现只有她一个人,会不会认为自己趁机偷偷溜走,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燕凌对季准的心理活动无知无觉,依然躺在那里呼呼大睡,季准有点忧愁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睫毛很长,眼尾十分好看的有一个向上扬的形状。
他心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然后赶紧收回了视线,左右摇摆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决定把燕凌摇起来。
季准凑到燕凌跟前,他犹豫地伸出手去,但没有碰燕凌的肩膀,而是弯腰握住了她的小臂,然后试探性的晃了两下。
燕凌皱了皱眉头,但她没有醒,甚至想翻个身避开,季准没有办法,只好加大力度,猛猛晃了两下燕凌的胳膊:“殿下!”
“又干什么,”燕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心里烦的要命,好不容易睡着了,季准又发什么疯把她弄醒,她昨天晚上半夜没睡,补一会儿觉都不行吗?
季准敏锐得察觉到燕凌模糊的语句中可能蕴藏着一些不太痛快的情绪,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外面风大,殿下不如回屋去睡。”
燕凌眼皮子打架,一点感觉不出风大不大,她困的头皮发麻,忍不住重新把眼睛合上了:“季郎君如果觉得冷,可以自己去屋子里坐,不用再叫我了。”
说完,她立刻重新坠入了梦乡,一秒没多留,而季准还握着她的胳膊,却也不好再摇一摇把她晃醒。
他慢慢把燕凌的胳膊放回她的身边,然后站起来朝屋子里看了一眼,他可以去帮燕凌找一件披风盖上,但是他直接闯进燕凌的卧室好真的好吗?如果他在里面转了半天找不到衣服在哪,是不是有点尴尬?
季准现在十分渴望出现一个侍女,但是今天连云雀都不知道去哪了,他纠结地围着燕凌转圈,甚至想直接把这个躺椅抬走。
他磨磨蹭蹭待了一小会儿,去燕凌屋里走了一遭,只可惜根本没找到她披风在哪,季准是个无家无室的单身汉,他那几件衣服就随手放在床旁边的箱子里,不干净了就拿着钱找巷子里靠洗衣生活的老妇人,哪里知道大户人家女眷的衣服都是专门收拾妥帖的。他进去了也不敢乱动,转了一周把床上的锦被拉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地拿出来给燕凌盖上。
“一会儿她醒过来,肯定要说我的,”季准回想起燕凌乱糟糟的床,坐在她身边忐忑不安,“她不会觉得我太过孟浪吧。”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觉得燕凌应该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而且如果她计较,自己可以立刻承认错误——不管怎么说,弄乱女子的闺房也是一件很失礼数的事。
季准现在一点可做的事都没有,但他丝毫不觉得无聊,今天日头正好,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坐在燕凌旁边,看着她的脸在阳光下白的发光,更衬得她头发乌黑,嘴唇嫣红。
季准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经慢慢翘了起来,他脑子里还在想之前在街上看到的碧玉簪子,有点后悔没有买回来,如果燕凌带在发间,那一定十分秀美,再配一副珍珠耳环,可以称得上清水芙蓉。
燕凌被身上这床被子热的够呛,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季准正对着自己傻笑,顿觉得这人是不是神志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自己现在还在梦里,她把锦被一把掀开,看着季准从傻笑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燕凌坐了起来,认出了身上这锦被是自己床上的那条,“你干嘛要搬个被子出来?”
“殿下不肯回屋休息,草民总不能看着您在院子里吹风,”季准眼睛不敢看燕凌,“所以草民就斗胆进了殿下的屋子把被子抱了出来,还望殿下不要怪罪草民冒昧。”
燕凌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既然都进了我屋搬被子,那干嘛不直接把我抱回屋子里呢?是嫌我比被子沉吗?”
季准立刻否决了她的这个想法,他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进您的屋子已经是逾矩,怎么能再对您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这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燕凌有点无语地看着季准,他俩又不是没有接触过说过话,还能和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词有什么关系:“那你可以不管我啊,你不管我,不就任何礼数都不会违背了吗?”
季准盯着燕凌缎面锦被上的串枝牡丹纹样,好像对这个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公主金枝玉叶,怎能不顾身体,若是病了——”
“若是病了,你就可以好几天不来了,”燕凌懒散地从躺椅上站起来,“季郎君,你总不要我把这东西弄回去吧?”
季准走到身边把她那床锦被抱了起来,燕凌头发刚洗干净,因为没有梳发髻,还没有抹上头油,现在毛毛躁躁的一大把,季准袖子上沾到一根,他看了一眼燕凌,发现她正专心致志把头发归拢到一起,便小心的把衣服上的这根捏下来握进了手心,然后又像烫手一样扔了出去。
燕凌没有发现他这些小动作,她急着回去梳头发,脚步不停地往屋子里面走,季准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路走进去坐到了铜镜前,他在燕凌的背后停了一停,发现燕凌并没有注意他,看上去也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要求,便把被子放在了床上,然后思考了两秒,把面前乱糟糟的一大团叠了起来。
季准还未成家,独自在京中生活,这点自理能力还是不缺的,他有点愉快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一转身,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燕凌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侍女,正在替她把头发挽起来,季准纠结地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诸位姑娘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快。”
“她们一直都在啊,”燕凌一边挑首饰一边说道,“我睡觉的时候不用别人伺候,一般她们就在后面的小隔间里休息。”
季准的脸瞬间涨的通红,他又羞又臊,又惊又怒,如果燕凌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之前跑进来拿被子的蠢样岂不是大家都看见了?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一下忙的?
他立在原地,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了一个正常的状态,可心里已经崩塌成一片一片的了,所幸的是燕凌那边几个人忙忙碌碌,并没有对季准突然的沉默进行什么询问,侍女们拿起一串珊瑚项链放在燕凌的脖子上问道:“殿下要不要戴这个?”
季准静悄悄地挪到了门口,珊瑚项链戴在燕凌的脖子上显得她肤白胜雪光彩照人,可他现在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殿下,草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燕凌转了转镜子,从里面看着季准影子,发现他脚已经踏在门边上了,她微微挑了下眉,这心急火燎的又是怎么了?
“季郎君不留下来吃饭吗?”燕凌在脸上擦了些胭脂,“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季准看着侍女走到了床边,把被他弄乱的被褥恢复整齐,顿时更想走了:“我看殿下今日劳累,就不打扰了,而且我手头有一件书稿没有抄完,正好回去把它写了,好给书铺掌柜送过去。”
燕凌回头看他,发现季准眼神躲躲闪闪,不禁有点疑惑,自己睡了一觉,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干,为何季准的表情像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鬼鬼祟祟,难道就是因为一床被子?
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很快放掉了季准:“既然季郎君这样说,那就叫底下人送你回去吧。”
季准松了一口气,一个侍女走过来送他出去,他身心俱疲地跟在后面胡思乱想,不知道要不要打听一下刚才她们是否看到自己,连云雀从对面走过来都没发现。
“季郎君这是要回去?”云雀仔细打量了一下季准的表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又跟殿下闹了别扭?”
“没有,没有,只是我看殿下劳累,所以不打扰了,”季准连连否定,生怕云雀从旁边侍女嘴里问出什么,“刚才倒是没看见云雀姑娘,还以为姑娘出去办事了。”
云雀笑了起来:“哪是去办事,殿下叫我回屋睡觉去了,昨天跟着殿下进宫,太后娘娘要念经祈福,我和殿下一起念了半夜。”
季准的注意力从刚才的糗事里拉了出来:“出了什么事还要太后娘娘亲自祈福?”
云雀叹了口气,她有点犹豫,但还是告诉了季准:“曹州那边连日下雨,几条河道都被冲破了,结果曹州刺史的折子现在才递上来,据说因为办事不利,多了不少受灾的百姓,陛下也急得很,太后一听说这事,立刻就亲自祷告,求雨早日停歇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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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