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公主府门口,季准先从车里爬了出来。
自从车里那场谈话结束,燕凌又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书,他的脑袋就再也没好意思抬起来过,规规矩矩坐的像个木偶,现在他浑身上下都僵了,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赶紧出来透了口气。
燕凌出来的时候就慢了一点,她弯腰想下车,突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左右一看,想起来云雀为了让他俩单独在一起,直接溜掉没跟她坐一起的事。
“季郎君,你都不扶我一下吗?”燕凌偏着头看着季准从茫然到惊醒,“今天怎么搬了个这样的小脚凳。”
季准犹豫了一秒,走过去伸出了手,燕凌的表情看上去不太痛快,他也不想为了这点事和燕凌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口进行一些交流,燕凌把手搭了上来,季准轻轻抖了一下,眼睛看向了地上的青砖。
燕凌站在车前整了一遍衣服,云雀才从后面走了过来,她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埋怨:“你是在后面和山梅乐不思蜀了?等你半天也不过来。”
云雀笑嘻嘻地跟着她往里面走:“刚才车里摇晃,奴婢又腹中饥饿,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山梅摇了我好半天才醒,公主大人有大量,还和奴婢计较这些吗?”
燕凌哪里不知道云雀是找借口敷衍她,说不定这丫头还趴在窗边看她下车了才开始收拾,但这话说的却也有点贴合实际,她们要坐车,路上不过是随便吃点小食,颠簸了半天,她现在也饿了,所以云雀这点小小的自作主张被轻轻揭过:“叫厨房做些快手的菜,别弄那些折腾半天几个时辰才能吃上的。”
她说完,又想起季准,往后一看,这人正低眉搭眼地跟在后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出。
燕凌今天应付季准有点累了,她心里掂量了个来回,琢磨是直接按照季准往常的性子把他送回家,还是留他一起吃个饭,如果留他吃饭,那菜色就不能太过简单,总不好叫他在公主府吃的寒酸
“季郎君今天辛苦,不如留下来吃饭吧,”燕凌的声音飘了过来,“也算是来青峰观接我的答谢。”
季准此时正在神游万里,听了燕凌的话张嘴就想回绝,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有点不好说自己是怎么想的,按道理他应该现在就回家,毕竟之前他一直坚持不吃嗟来之食——绝不能向燕凌这股邪恶势力低头,但他现在还是有点想留下来和燕凌吃饭的,他左右摇摆,一心觉得自己想留下来肯定是因为今天太累了饿的,丝毫没有注意到燕凌已经朝自己卧房去了。
“季郎君请先来客房稍作休息,”管家慈眉善目地把季准拐走了,甚至没给季准说不的权利,“先洗漱一下喝杯茶,厨房很快就能摆饭了。”
季准稀里糊涂就被塞进了一间院子,他呆滞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发现这是上次他撞破头躺的地方。
重游故地,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确实撞出了些问题,季准趴在桌子上试图捋清他混乱的思路,按照常理他应该离燕凌远一点,燕凌和他的行事准则有着很大的区别,对于她来说,耍弄自己应该更像一场有意思的游戏,如果自己因为她一时的温和就开始产生好感,那会是这天底下最愚蠢的傻瓜。
他在心里暗暗说服自己,等燕凌玩腻了这个游戏,他就潇潇洒洒地走人,然后去吏部补一个外地的官做,再也不回京中,这段时间只会成为他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半点波澜都起不来。
燕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听厨房的管事娘子念叨菜名,季准留下来有点超出她的预料,她当时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发现他一直在迷迷瞪瞪地出神。
“刚才不是说有新鲜的螃蟹吗?也蒸上几笼,”她拿起手巾把脸擦了一遍,抹掉了上面那一层浮粉,“剩下的你们看着做吧,仔细一点,有客人在,也别做的太粗糙了。”
管事娘子连连称是着退下了,燕凌歪在矮榻上,闭着眼睛把今天的事过了一遍,觉得季准这人突然变得难以揣测了起来,尤其是在她认为还算了解季准的情况下。
“他还在府里吧?”燕凌对着云雀问道,“没有突然回过神,哭着喊着要回家吧?”
云雀抿着嘴笑了起来:“季郎君在客房歇着呢,人家干嘛要哭着喊着的,累了一天了,饭还不兴吃一口,那些朝里的大人们干完活,一起去小馆子吃顿也是常有的事,季郎君虽然脾气直些,但也不至于这点人情世故都要拒了。”
“我不是看他今天怪怪的,”燕凌对季准人情世故的能力并不太信任,毕竟任何一个懂人情世故的人都不会跟公主顶牛,“好好的就开始夹枪带棒,我又没得罪他,而且回来了居然还留下来吃饭,我之前留他,他不是不吃吗?”
云雀的感受没有那么深刻:“季郎君不是经常夹枪带棒吗?其实也不算什么事,他留下来也可能是想通了,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饿了,他现在回去,家里又没有仆从,可不是只能喝点穿堂风。”
燕凌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她睁开眼准备起来,正好看见云雀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不由想起白天的事:“你今天也是怪怪的,坐车的时候跑去和山梅坐,下车了还不赶紧过来,想什么呢?”
云雀坦坦荡荡,丝毫不在乎燕凌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为殿下和季郎君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我来找你们的时候看你俩在那里挺开心的,哪想到我往前一凑就不开心了,自然要帮着化解化解,我去和山梅坐,你们那车厢里没外人,可不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公主你看,季郎君这次愿意留下来,说不准就是路上谈天起了效果。”
燕凌啐了她一口:“说什么怪话,我跟他总共说了几句话,剩下的时间都在看车上那几本杂记,下次你可不许再自作主张了,说不准过上一段时间,我就跟他彻底断了。”
云雀挑了挑眉毛:“您不是说要让他不顾清白的喜欢上您吗?”
“这事也太麻烦,他总是说些我不乐意听的,”燕凌有点心烦地扣起了指甲,“到时候叫他去补官,我给他写封举荐信,不让他多蹉跎几年,也算补偿了他那颗撞坏了的头。
燕凌和季准地这顿饭吃的平平淡淡,季准是想逃的离燕凌远一点,而燕凌是情绪不佳,没精神再说话,两个人十分安静地吃了一顿,然后在平静中直接散了伙。
青峰观一行后,季准便有意疏远燕凌。
也许疏远这词并不准确,他的心虽然在极力抗拒,但他的身体还是准时准点奔公主府而来,和过去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他抑制住了自己表达的**,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无论燕凌说什么,他都尽量顺从而不是开始一场大型辩论。
让季准略感忧伤的是,燕凌对他的变化完全没有反应,她的注意力并不怎么放在他身上,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故意七天没去公主府——无人在意,燕凌正忙着带程锦参加官员女眷们的宴会,丝毫没意识到季准有多久没来。
他不太适应这种生活,放在几个月前,燕凌这么干他会开心的要命,但现在,他只能在燕凌对自己已经没了兴趣真是太好了和她怎么能这么随便就对自己没了兴趣之间左右徘徊。
季准对自己深表唾弃,他的道心完全不坚定,燕凌甚至什么都没有干,他就已经想要丢盔弃甲。不过他坚持自己并不是喜欢上了燕凌,只是心有不甘,燕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这些想法都不影响他之后继续去公主府,一个大晴天,季准又背着他的布口袋过来了。
燕凌刚洗完澡,在她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头发,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袄,下面穿着一条紫色撒花裙子,侍女们拿大巾帕把她的头发擦干,然后搬来一个圈椅,把头发搭在上面。
季准一进院子就看见那头长发,燕凌的头发仔细保养过,又长又黑又亮,他走到她面前行礼,能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桂花香味。
“殿下在这里怕是要着凉,”季准尽量不看燕凌的头发,“不如还是回屋歇息吧。”
燕凌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几个侍女给季准搬来一个椅子,然后低头退了下去。她眯着眼睛,像是太阳太大睁不开一样,从季准的角度,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季郎君也太小心了,这么大的太阳都要着凉,那身体要娇弱成什么样子,”燕凌打了个哈欠,“季郎君如果怕冷,可以先去屋子里坐着。”
季准正是年轻的时候,可以算得上身强体健,燕凌这么说他当然是不太服气,便也不再多言,直接在那个紫檀木的扇面凳上坐下,掏出一本志怪小说就开始读。
故事曲折,故事波澜,故事十分诡异,但等他读了两个故事后一抬眼,才发现燕凌已经歪着头在躺椅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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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