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雪刮过,被拦在院门处的北蛮王冷的打了个突,心道这下可真是完了!
自家王后发了话,今夜无论如何,怕是他都进不了这院子了。
临走前,是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憋屈,于是计上心头。
低头冷冷看了阿木尔一眼,准备吓唬吓唬这胆大的侍女。
“告诉王后,小心那女侍卫!”
阿木尔抬头,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北蛮王气的心脏一鼓一鼓,平日里护自己主子护得满是心窍,怎么到他这儿,反傻了。
于是耐心道:“小心那伙人,伤了你家主子!”
果然,下一秒就见刚刚还一脸严肃拦着自己的人惊叫一声后慌里慌张往里跑,终于出了一口气的北蛮王,这才心情畅快的往外走。
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没地儿去了,整个人气势顿时一蔫!
正踌躇之际,余光瞥见一脸喜色,正迎面撞上来的熟悉身影,当即大手一捞,揽着自己的好大儿就往外走。
“今夜你母亲有贵客招待,走,去你寝殿,父王好好考教考教你近日学问!”
被揽着往前走根本停不下来的姑侯禄一听学问二字,秒变苦瓜脸。
乌雅兰朵请了沈周容一同上座,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这位北蛮王后笑的格外开心。
一脸急色,匆匆冲进寝殿的阿木尔面对这一景象,尴尬的羞红了脸,借着给众人沏茶的空,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视线。
“不知邵姑娘,怎会突然北下行商?”
沈周容笑的从容不迫,“不瞒王后,其实是听闻今秋北蛮大旱,这才想着,往边关这边走一走,寻些商机。”
这句话是实话,不过这其中商机二字,就另当别论了。
说到这,带了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没想到粮食被抢,对方却是乌大将军……”
沈周容的话适可而止,乌雅兰朵秒懂其中内情,正端了牛奶茶汤上来的阿木尔不乐意了。
“你胡说,大将军入关时,带了金子的!”
乌雅兰朵只一抬眼,阿木尔就弱弱闭了嘴,乖乖退到一旁站定,委屈的眼圈都红了。
金子的事就这样悄然掠过,沈周容没提,乌雅兰朵也没再解释,依旧笑吟吟的同他们说话。
“不怕邵姑娘笑话,这次阿禄身边虽有他舅舅在,可到底是远行,我是整夜整夜担心,就怕他路上出现什么意外,还好遇到你们,真是上天的造化。如今邵姑娘只身入北蛮,若是家中亲人知晓,怕是比我还要担心。”
这是借着亲人之名,想问大安朝廷知不知道。
沈周容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藏私,“留了亲随在关内,必不会引起家人担心。”
算算时间,自不羡提早离开江南,回京带兵查捕李简后,如今也该到北境,见到路喜了。
在乌提烈拦路抢粮,路喜被当做车夫一起放走时,得了沈周容随身玉牌和密令。
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身入北蛮的消息传入朝廷,否则边关必乱。
乌雅兰朵微不可查的瞥了长青一眼,自己儿子说,邵姑娘身边这位女侍卫,恐连他北蛮第一悍将宿勤那延都不是其对手。
那么,在乌提烈发难围了车队时,随手传消息出去并不为奇。
且眼前女子回答,句句明白她其中深意,更是个不可多得的聪颖之人,这样的人,很难套出她真正用意。
“这件百绒宝衣,乃宿勤将军至宝,他肯将此衣心甘情愿送给姑娘御寒,必是深念姑娘大恩。”
不说其他,这件裘衣确实深得沈周容心意,穿在身上再无初入草原那般发冷了。
“此衣甚好,想来宿勤将军也希望草原安定,两族如睦。”
沈周容一语双关,不动声色给对方吃了一剂定心丸,同时,想看她说出两族和睦之言后,这位北蛮王后如何反应。
只是她没想到,对面之人,竟当面向她诉起苦来。
乌雅兰朵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面色格外忧愁。
“邵姑娘不知,今岁大旱,草原上的粮食距离成熟只差一月,可就是这一月,让本就坚持勉强过冬的所有部落,如今家家无粮。”
“我知今岁大安南方大水,可如今整个草原部族,不止无粮过冬,甚至还要面临如今提前来到的大雪,不瞒姑娘,单是这几日,就已有无数牛羊深埋雪地。”
说道动情处,甚至站了起来。
“牛羊乃所有草原部族的命脉,如今大雪未停,又恐有暴雪来袭,不知暴雪之下,草原上所有牛羊又能保住几何。”
说着,忽然走到沈周容跟前,神色真挚道:“虽不知姑娘入我北蛮到底为何,可我还是想劝一劝姑娘,若姑娘愿意,明日一早,我便差人将姑娘送出草原,否则一旦暴雪落下,恐危及姑娘性命。”
听到暴雪二字,长青与林砚之神色霎时一紧,纷纷看向沈周容,草原上的暴雪,可是比之前江南水灾更为可怖的存在。
水灾可防,可疏,人力犹可为,可暴雪不一样,是无可为的天灾!
尤其在这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
沈周容承认,北蛮如今这位王后,确实聪慧。
只一句暴雪,立马分辨出了她才是三人中主事人,必须迅速转换身份。
沈周容琥珀色眼珠落进他眼底的时候,林砚之顿觉不妙,虽担心乌雅兰朵所说的暴雪,可还是第一时间,起身为沈周容打掩护。
“实不相瞒,我们是为军马生意而来。”
一句话,不仅打消了乌雅兰朵刚生出的怀疑,还在一瞬间,给了对方强大压力。
“军马?”
乌雅兰朵心底一震,目光在沈周容脸上来回切换,最终落在林砚之身上,于心底迫使自己恢复平静。
对方敢提出这等要求,必然是听到了什么,是已经知晓他们与霍家的全部交易,还是对方误打误撞说出这军马二字!
现在,她首要做的,是探出对方到底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不知这位大人是?”
“在下,督察院三品左副都御使林砚之。”
在被乌提烈拦路抢粮前,铁甲军秘密传来消息,林砚之升职的圣旨已宣于整个朝廷,只是还没传到北境,因此,此刻并不担心会暴露身份。
乌雅兰朵狠狠惊了一下。
原以为,沈周容这个大理寺卿之女乃三人中话事人,不曾想,这个一直文文静静,不曾冒头的少年郎,年纪轻轻竟已是三品大员。
自家弟弟是接了密信才拿金子去大安境内强买粮食,可如今,竟相当于劫了大安两位三品大员回北蛮,此事大安朝廷一旦震怒,北蛮恐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乌雅兰朵心中越想越惊,可军马一事同样不可小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林大人说笑了,无论是大安还是大齐,我北蛮从未与任何一方朝廷有过军马交易!”
乌雅兰朵说的是从未以及朝廷两个词,听出区别的沈周容嘴角凝出轻笑,心中暗叹,北蛮自区区一个十数人小部落,到建立王权,再到如今整个草原独大,背后,恐少不了这位王后出谋划策。
相较于乌雅兰朵若隐若现的紧张,林砚之表现的格外从容,而对于消息来源,也从未想过隐瞒。
霍家向朝廷上交军马的消息已传回北境,保不齐,北蛮已有人知晓此事。
“相信王后已经得知,我们乃是从江南北下,车队所载粮食,出自扬州宋家。宋家为江南水患捐粮献物,帮助大安朝廷查办李简,得了皇上御赐金匾。宋家能得此金匾,除过此事外,还与霍家相关。”
听到霍家二字的乌雅兰朵心头一震,紧接着,就听到自己最担心的事。
“霍家自以为将消息瞒的密不透风,殊不知早已被有心人盯上,朝廷查办赈灾案知晓了此消息,霍家得宋家主修书,为保整个霍家,这才将所得军马尽数上交朝廷,以求免去灭族之罪。”
说到此处,林砚之还不忘再加一句,“此行,倒还要多谢乌大将军,若非如此,我等还无法与北蛮王及王后亲自相见,商讨此事。”
乌雅兰朵想了无数可能,甚至想到了大安借此与北蛮大打开战,却万没想到,对方是为军马而来。
可军马事关重大,她没法,也无法给出决定,于是不得不安排人先休息,以便趁今晚,私下商量对策。
于是道:“军马一事,还需明日请大王决断,今日夜色已晚,我已命人安排好了住处,还请诸位先行休息。”
听到一切,还处于震惊状态的阿木尔接到自家王后眼神暗示,整个人微不可查的一抖,然后迅速接受信号,立马上前,引着众人往外走。
因林砚之是男子,故而被安排在了姑侯禄这位北蛮小王子的住处,出了院门由院外侍卫负责带他前往。
长青从不离自家主子身边,因此和沈周容同住一间。
两人刚进屋子不久,有人敲响了房门。
长青检查房间的动作一顿,侧耳一听,道:“是林大人。”
不用想,定是因暴雪二字来找自己的,沈周容看了长青一眼,示意请人进来。
匆匆而来的林砚之神色凝重,沈周容赶在他开口之前堵住了对方要她回大安的话。
“我意已决,林大人当知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