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云炊月（美食） 第4章 第 4 章

巷子口的小贩将新摘的时令瓜果一一摆上竹篮，杏黄、桃红、梨绿，颜色鲜亮好看，小贩扯起嗓子：“新鲜瓜果嘞！”这声音传到姐妹俩耳朵里，谢京和吸了吸鼻子，好像能闻到瓜果香一般，微微抿了一下下唇。

“希望爹爹早点回信，起码带一两句话也好啊。”

知道姐姐还在幻想父亲回来能带回来银钱，带回来本属于姐妹俩“乌衣子女”的荣耀，谢京澜从神思中抽离出来，摇了摇头，将小勺子递给姐姐。

谢京和愣了愣，忽然想起妹妹还饿着，自己却停下手聊起来了，确实不对。于是随即将前面说的事情抛到脑后，赶紧利索地包起饺子来。

姐妹俩各拿一个小勺，谢京澜说有意思的笑话逗姐姐开心，姐妹俩边说话边包饺子，手指沾点水涂在边缘，双手一折一捏，很快竹篾子上一个个小元宝立正着，憨态可掬。

“这锅的岁数比你我都大些。”谢京和拍了拍手上的麦粉，将案板边上的铁锅端到灶台上，“还记得小时候阿娘用这锅炖鸡汤的样子，锅盖一揭开，连外面的狸猫都跑来了。”

谢京澜嗯了一声，提着壶给锅里面加水，说不上是什么眯了眼睛，她眼角有些湿润。

火苗呼呼而起，不一会儿大锅里面的水咕咕咕咕地冒起了气，饺子们如白鹅跳水，进入了锅里，热气随之升腾，氤氲间谢京澜再次端详了下自己的姐姐，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长长的木勺轻轻推开聚在一块的饺子们，饺子们四散开来，热气扑在脸上，温暖而湿润。不一会儿一个个白鹅都漂起来，在水面上打滚。

谢京澜抄起漏勺将它们捞出来，分别放入盘子里。

皮薄馅嫩，蒸汽氤氲，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蘑菇独特的清香。

姐妹俩净了手，安安稳稳坐下来，两人面前各一个蘸碟，清亮的辣椒红油浮在米醋表面，筷子端正地摆着。

墙外邻居家大红的石榴花在绿叶掩映下热烈绽放，几只雀鸟停在枝头，扭着头啄食枝干，不时发出清脆的啼鸣声。接着其中两只扇着翅膀落在围墙上树影里，叽喳着聊起天来。

照着母亲生前的习惯，姐妹俩念道：“感谢天地长养万物，粥饭当思来之不易。”

谢京澜嘴角的笑意浓浓的，用筷子夹起只饺子放入姐姐的蘸碟中，轻轻一戳，薄透的面皮裂开，鲜嫩的汤汁流出来。

见姐姐不动筷子，谢京澜又夹了一个放在姐姐的蘸碟里。

京和说她不饿，让妹妹一个人吃，晚上回婆家还是有饭的。

谢京澜没有回答，她知道姐姐是为了给她多留点，也知道姐姐在崔家过得什么糟心日子。嫁去崔家三年，姐姐无一天不得不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就是吃饭都得伺候着郎君公婆全吃了，自己才能吃，崔家让下人做饭也只做一点，每每姐姐吃的不仅都是剩的，还只能吃个半饱，过得实在没有尊严，无辜被人践踹。

本以为自己老爹升了官，崔家能善待些，却一点改变都没有，不仅如此还变本加厉起来，特别是每当让姐姐回娘家来问父亲，给崔家找些好处姐姐都是有苦难言。

谢父这一去不返，崔家没了指望，更随意欺凌起姐姐来。至于姐姐的夫婿，崔二那王八羔子，三年里面学业不进，功名无望，好色上倒是数一数二的，光纳妾就纳了八个，天天就差光着腚在院子里逛了。谢京澜暗地里咒他，迟早死在“马上风”上。

谢京澜越想越心疼姐姐，又给她蘸碟里面夹了好几个饺子，蘸碟堆成了个小山一般，“阿姐，你多吃一点，这可是咱们姐妹俩的团圆饺子。”

团圆饺子？

京和怔了怔，想着大约是妹妹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跳井没死更珍惜起生活来，这样很好，日子是过出来的，无论眼前多艰难，只要活着就总能想些办法。

至于团圆饺子……上一次姐妹俩好好坐在一起无忧无虑吃饺子还是阿娘活着的时候。

那时父亲还只是个没有任何功名的白丁，家中没有什么银钱，阿娘总会带着她们姐妹在春天种菜，摘花；夏天去溪边捉虾，湖中折藕；到了秋天他们会收获金灿灿的南瓜和绿油油的波斯草。阿娘将茄子，菘切成细条晾干，加上几挂腊肉一起挂在屋檐下面，等到大雪封山的时候，她们就能吃上阿娘亲手包的饺子。那时一张旧桌，全家围坐，欢声笑语，温暖得像一场梦。

京和擦了一下眼角，答应一声，拿起筷子。

轻轻一咬，好鲜！

虽然没有红肉白肉，可蘑菇和鸡蛋一起调了味，值得上“山珍”二字。

一点辣椒酱，再蘸了醋，送入口中，饺子皮柔韧而薄，浓郁的汤汁滑出来，蘑菇的鲜美和辣椒的辛香融在一起。鸡蛋细腻的口感，蘑菇的香气混合着酸辣，在舌尖绽放开来。

姐妹俩一边说笑一边吃，快快活活的。仆从们站得离厨房稍远些，早就闻到了饺子的鲜香，一个个馋的很又不好去要。众人七言八语，这个说，何嫂，都怪你，姑娘想吃饺子你就包一点嘛，你们一起包，现在咱们也都吃上了。

何婆子骂放你爹的狗屁，干活的时候你不干，让别人干倒说得溜得很，刚才你怎么不自告奋勇给姑娘们包？

那个说不管怎么样这宅子里饭菜应该有所有人的一份，这饺子理应分给大家吃些。

又有人冷笑一声说，你将二姑娘房里的铜镜偷出去卖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将卖的银钱分给所有人一份？

这话音一落马上就斗起嘴来，何婆子将正在互骂的两人一人一拳，然后向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的三姑娘谢京言努了努嘴。

旁边人立即心领神会。转头撺掇起来：“三姑娘，你也是这宅子里的主子，你两位姐姐只顾自己吃，你不得去发发脾气？”

谢京言今年十一岁，扬起眉眼看了看说话的人，一声不吭地往厨房走去。

仆从们互相对视了眼，各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一会儿却都愣住了。

他们看见一向不喜欢三姑娘的二姑娘谢京澜，不仅亲自迎了出来，还摸了摸三姑娘的脑袋。

然后三姑娘竟然也坐在了木案旁，满脸开心的吃起饺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