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屁虫 第3章 平凡的弟弟

李淮舟小学毕业那天戴着黑色方框眼镜回家时，李见泷正巧在玄关放鞋。她拿鞋的手顿了顿，看着弟弟鼻梁上那副老气的方框眼镜，忽然想起自己在博物馆见到的琥珀石——被灯光照亮的棕，在冷光下会流转蜜糖般的颜色。

“像个小教授。”她笑着弹了弹镜架，没察觉弟弟藏在镜片后的瞳孔微微发颤。这副在文具店随手买的眼镜，能恰到好处遮住他眼底的波光，将那双总被夸赞“和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藏进雾蒙蒙的树脂牢笼。

李淮舟的初中时光像蒙着雾气的眼镜，蜷曲的额发终日垂在镜框边缘。每当有人夸赞“你姐姐真漂亮”，他便把眼镜推高半寸，让镜片将那双与母亲肖似的棕色眼瞳稀释成混沌的灰。

悬铃树下浮动的光斑里，李见泷的裙裾总在黄昏时分惊起涟漪。她抱着习题集走过时，少年们慌忙将情书藏进《五三模拟》，李见泷的书桌渐渐堆满包装精美的匣子，蝴蝶结上沾着不同牌子的古龙水味，像群鸟慌不择路丢下的羽毛。李见泷一个也没有收下。

书桌柜逐渐堆起诡异的贡品，李见泷望着弟弟课桌上那盒包装浮夸的瑞士莲巧克力，忽然想起上周在教室听到的戏谑：“李淮舟最近像神社的纳贡箱。”

纳贡箱李淮舟正把书桌里的东西拿出来，自从高二三班的体育委员发现这个平日不起眼的男学生是李见泷的弟弟后，男孩们突然开始用考古学家般的热情研究他的日程——有人往他单车篮里塞北海道生巧，包装纸下压着写有“转交见泷学姐”的便签；有人抢着替他做值日，扫帚柄上贴着便利贴：“请告诉学姐我百米跑进13秒”。

“麻烦转交。”篮球队长递来的巧克力盒还带着体温，缎带上别着张烫金卡片。李淮舟隔着镜片打量对方球衣，“她现在要准备高考。”李淮舟垂眸将情书递回去，声音像他擦拭眼镜用的麂皮布般柔软。额发垂落遮住他的眼角，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这群会打扰到姐姐的东西真讨厌。

李见泷觉得李淮舟很爱干净，原因是他总是主动给自己收拾东西，那些带着心跳声的礼物被弟弟分门别类：手作点心送给流浪猫，巧克力玩偶转赠福利院，信笺放入碎纸机。李见泷望着少年伏案整理的背影，看他将缎带缠成规整的一条条，忽然觉得他好像隔壁会用嘴巴咬着垃圾丢进垃圾桶的边牧犬。

“李淮舟你好乖哦。”李淮舟的手一顿，接着又低头继续整理垃圾了。

李淮舟发现姐姐喜欢听话的弟弟，他可以是姐姐最听话的弟弟。

……

高考倒计时牌翻到两位数那夜，李见泷的台灯开始彻夜长明。李淮舟安静藏在走廊阴影里，听姐姐房内传出奇异的韵律——机械键盘的脆响混着电流杂音，像场永不停歇的电子雨。

他记得那是个梅雨季的周末。向来整齐的书架突然堆满武侠小说，李淮舟端着果盘推开虚掩的门缝，正巧撞见屏幕里红衣女侠挽出的剑花。

凌晨三点的冰箱嗡鸣格外刺耳。李淮舟数着键盘敲击的频率喝水，看月光将门缝溢出的蓝光切成覆盖。

当李明远搬动主机箱时，李见泷正乖巧地擦拭显示器外壳。她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状阴影，指尖沿着电源线螺旋纹路打转：“爸说得对，高考更重要。”唯有紧闭的嘴唇泄露真实情绪，李见泷不想看到父母对她失望的表情，只是一个游戏，她知道怎么取舍的。

李见泷的电脑放在李淮舟的房间保管，李淮舟蜷在飘窗上看书，余光随着姐姐进来不敢动弹。李见泷倚着门框轻笑：“还在看书吗？”她指尖掠过主机箱，仿佛那里还存有她每日的余温。李见泷突然俯身贴近弟弟耳畔：“会打游戏吗？”

和姐姐离的好近，李淮舟僵着脖子摇头。

“真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李见泷直起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弟弟的眼镜。

深夜的月光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李淮舟的房间。他坐在书桌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开机键。桌角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一只犹豫不决的小狗。

主机箱的电源键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仿佛在诱惑他。李淮舟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又迅速缩回。他想起晚饭时姐姐低头吃饭的模样，她的刘海垂下来，微微遮住了眼睛，他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候迷恋上游戏。

终于，他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蓝光刺得他眯起了眼。E盘的文件夹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座迷宫。李淮舟点开一个名为“学习资料”的文件夹，密密麻麻的word文档让他愣了一下。每个文档的名字都像是某种密码：【剑法连招详解】【门派任务速通】【装备强化攻略】……他随手点开一个，里面写满了文字和截图。他从文件里面一点点翻找，终于找到了姐姐的账号密码。

李淮舟像拿到了一把钥匙，即将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匣子。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输入了账号和密码。登录界面跳转的瞬间，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仿佛自己正在闯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游戏界面加载完毕，红衣女侠站在一片竹林里，她的腰间佩了一把长剑，长发随风轻扬。李淮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聊天框就弹出了一连串消息。

【师父：好徒弟，最近怎么没上线？】

【师父：新出的副本等你一起刷呢。】

【师父：是不是PVP输掉了？师傅帮你打回来。】

消息的时间从三天前开始，几乎每天都有几条。李淮舟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空，迟迟没有动作。那个闷热的夜晚，李淮舟终于看清屏幕里与姐姐并肩作战的身影：黑衣剑客的面具遮住半张脸，头顶ID“沈”字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键盘上。

【要考试了，以后也不会上线了。】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李淮舟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盯着屏幕，等待对方的回复。几秒钟后，聊天框跳出了一行字。

【师父：这样啊……那等你考完试再一起玩吧。】

李淮舟的手指顿了顿，然后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不会再玩了。】

发送完这句话，他迅速退出了游戏，关掉了电脑，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线。李淮舟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键盘的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敲击时的触感。

第二天早上，李见泷推开房门时，李淮舟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他的背影挺得笔直，镜片反射着晨光，看不清眼神。

“昨晚睡得怎么样？”李见泷随口问道。“挺好的。”李淮舟头也不抬地回答，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李见泷走到他身后，瞥了一眼他的作业本，突然笑了：“你写的这个公式，好像写错了。”

李淮舟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写错了一个符号。他抿了抿嘴，拿起修正带涂掉重写。李见泷站在他身后，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下次不要这么粗心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李淮舟的笔尖顿了顿，然后继续写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校门口已经挤满了等待的家长。李明远和周淑宁站在树荫下，手里捧着冰镇的酸梅汤，目光紧紧盯着校门的方向。李淮舟站在父母身后，手里攥着一把遮阳伞，伞柄已经被他的掌心捂得发烫。

校门缓缓打开，考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李见泷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时，仿佛自带光环。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红色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眉眼间透着一丝疲惫，却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姐姐！”李淮舟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李见泷的红裙摆掠过铁门，她随手将考试袋甩在肩后，发丝间跃动的弧度让快门声此起彼伏。有记者的话筒差点戳到她的脸，却在触及她眼尾笑意的瞬间莫名退缩：“抱歉，家人在等。”她指间转着准考证，脚尖已经转向李淮舟的方向。

李淮舟突然抖开手上的遮阳伞，他小跑着迎上去的姿势有些笨拙，像幼犬刚学会走路一样，伞面却精准地笼罩住姐姐发顶的旋涡。李见泷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李淮舟从睫毛缝隙偷看姐姐的侧脸。夕阳在她鼻梁镀上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跳动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幼时被她抚摸头顶时，从指缝漏下的阳光。

李见泷走过来，接过母亲递来的酸梅汤，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感觉让她舒了一口气。

“考得怎么样？”李明远迫不及待地问。

“还行吧。”李见泷笑了笑，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高考，而是一场普通的模拟考。

“走吧，回家。”周淑宁挽起女儿的手，一家人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李淮舟跟在后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姐姐的背影。他注意到，即使走出了很远，依然有人回头看向他们，确切地说，是看向李见泷。她的美丽像一道光，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

冰镇西瓜在玻璃碗里沁出水珠，李淮舟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微发颤。餐桌对面，李见泷正剥开荔枝壳，汁水顺着她莹白的指尖往下淌。

“等成绩出来再看吧。”李见泷吐出果核。

周淑宁舀了勺虾仁放进女儿碗里：“要不就报家附近的学校吧？”瓷勺碰撞的脆响中，李淮舟突然想起游戏里锻造武器时的音效。“家里和外面……总归不一样。”

李明远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最近怎么不见你碰电脑？”这个问题让李淮舟差点打翻碗，高考结束后李见泷的电脑回到了它原来的房间。李淮舟盯着姐姐沾着荔枝汁的唇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没兴趣了。”李见泷用纸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她突然转头看向李淮舟：“倒是你，最近开始打游戏了？”

李淮舟的勺子磕在碗沿，发出突兀的颤音。他想起那晚的聊天记录。空调冷风拂过后颈的瞬间，他错觉黑衣剑客的目光正沿着脊椎攀爬。

“我……也学会了。”他低头扒饭，米粒粘在嘴角。李明远提出可以给李淮舟也买一台电脑放在房间，“但是你考试前不能玩。”

“弟弟是听话的好孩子，他每天都在看书呢。”李见泷突然伸来的指尖惊得李淮舟后仰，后脑勺撞上椅背的闷响中，他听见带着笑意的轻语：“沾到饭粒了。”

李淮舟戴眼睛之后

小学同学：李淮舟是那个眼睛亮晶晶很可爱的小男孩。

初中同学：李淮舟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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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平凡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