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屁虫 第2章 讨厌的弟弟

李淮舟的到来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溅起的水花打破了李见泷精心维持的平衡。她站在婴儿床前，看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生命，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从未出生。

李淮舟的到来悄然改变了李家的格局。李明远和周淑宁依旧对李见泷宠爱有加，甚至比以往更加宽容。他们似乎想用更多的关注来弥补她可能感受到的失落，然而，这种刻意的补偿反而让李见泷更加敏感。她开始注意到，每当李淮舟哭闹时，父母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轻声哄着，仿佛他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珍宝。难道我不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吗？或许是李见泷的眼神太锐利了，周淑宁在这时抱住了她，对她温柔地说:“见泷别难过，我们也爱你。”

李见泷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李明远围着婴儿床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她想起自己在幼儿园时，曾骄傲地对其他小朋友说：“我拥有世界上最爱我的父母。”那时的她，语气坚定，眼神明亮，仿佛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而现在，她开始怀疑，那个“最”字是否还能成立。

李淮舟渐渐长大了。他学会了爬，学会了走，甚至学会了说话。他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姐姐”。

……

夕阳把幼儿园的铁栅栏拉出长长的影子，小朋友们在幼儿园的门口等家长把他们接回家，李见泷坐在秋千上数蚂蚁。她今天穿的雪白的圆领衫，这是早上出门特意选了衣服，袖口沾着彩笔印的位置刚好能露出半个卡通图案。

“见泷！妈妈来接你啦！”

她数到蚂蚁开始钻进地上的裂缝时，身后传来圆圆惊喜的叫声。转身的瞬间，李见泷露出她练习过的微笑——嘴角上扬，眼睛要弯成月牙，这是上周动画片里最受欢迎的公主表情。

笑容凝固在母亲推下来的婴儿车上。

“这是弟弟淮舟。”李明远的手搭在她肩头，三个月前这只手还只会抚摸她的头顶，现在却沾着陌生的奶粉味。

旁边的男孩突然伸手去戳婴儿的脸，李见泷抢先按住他黏着橡皮泥的手指。“要小心哦。”她声音比棉花糖还软，指甲却掐进对方手背的肉里。孩子们围成的圆圈突然骚动起来，挤着要看新生儿。

“他像个小天使！”穿背带裤的女孩惊呼。

李见泷把书包带子绞成麻花，李淮舟的出现真碍眼，把她的关注都分走了，夕阳把李淮舟稀疏的胎发染成金色，李见泷松开牙齿咬住的下唇，“我们回家吧。”

李见泷讨厌李淮舟，她讨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更讨厌这个弟弟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幼儿园里她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可是李淮舟出现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被收养的身份，就像是白天鹅在水边游过，结果发现自己被水冲刷后不过是只染了白毛的黑鸭子。

要让他再也不能来看我才好。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哭声亮起，周淑宁正抱着李淮舟换尿布。李见泷蹲在地上拖鞋，突然指着茶几下的药盒：“上周小胖生病了还来学校，莉莉都被他传染了。”她仰起脸时睫毛沾着水光，“我好担心弟弟也被传染。”

李明远摘眼镜的手顿了顿。

晨光爬上窗台时，周淑宁往她书包里塞零食，“以后不带弟弟去幼儿园了。”李见泷咬着面包点头，她轻扫一眼在弟弟的满月照，转身离开了。

……

李淮舟喜欢上小学，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和姐姐一起上下学的日子，他总是并排走在姐姐身边，小小的他发现跟不上姐姐的脚步还会跑起来，李见泷觉得李淮舟像被牵着溜的小狗，就连跑起来也像小狗追主人，但偶尔小狗也会主动去找主人。

教室后墙的挂钟指向四点四十五分，李见泷盯着值日表上自己名字的金色花边。粉笔灰在教室里飘起，最后一位同学打招呼离开时带起的风，把她的心情吹的乱糟糟的。

“姐姐！”

黏稠的童声刺破寂静，李见泷猛地转身。李淮舟扒着门框喘气，棕色瞳仁在夕阳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和母亲接她放学时弯下腰的眼睛一模一样。等李淮舟走过来，李见泷抓过书包狠狠掷过去，帆布包撞上他的脸发出闷响。

“说过别来教室找我。”书包带甩出去的刹那，李见泷突然想起上周早自习时，那个穿藏青套裙的家长在走廊拽住母亲的手：“到底是亲生的更贴心，养女终归......”

金属手机链在门边晃出刺目光斑，正是当时那个说“血浓于水”的家长。李见泷的指甲几乎掐破掌心，耳边炸响母亲轻柔却坚定的回答：“见泷就是我的亲女儿。”

李淮舟的抽气声惊醒了她。藏青衣角即将转过拐角时，李见泷突然捧住弟弟的脸，拇指按住他发红的鼻梁：“疼不疼？姐姐手滑了。”绝对不能再让那个家长再说什么了。

李淮舟就势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睫毛扫过她腕内侧跳动的血管：“姐姐的手好凉。”全然不知三天前同样的走廊，那位家长曾弯腰对他说：“她不是你真正的......”

“她就是我姐姐！”彼时李淮舟的怒吼响彻走廊，此刻却只是用睫毛轻扫姐姐的手心。夕阳将两人的影子钉在黑板报上，李淮舟滑滑的带着冷意的脸轻轻蹭在李见泷手心，这个触感让李见泷想要把手抽走，她抽回手的动作太急，指甲在弟弟下巴刮出白痕。走廊响起脚步声，她迅速把弟弟按进自己刚刚擦过的座位，掏出创可贴的动作流畅得像颁奖典礼递奖状。

李见泷决定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好一点，她还太小，她不敢想失去李明远和周淑宁爱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暮色浸透操场时，李见泷看着地面往家走，身后传来窸窣声，李淮舟抱着她故意“忘”在教室的作业本，像叼回飞盘的小狗亦步亦趋。路过便利店玻璃窗时，她看见倒影里弟弟仰起的脸——棕眼睛在光下变成琥珀色，而自己漆黑的瞳孔正吞噬着所有光。

李见泷进入便利店买了两根冰棍，“给你吃冰棍。”她弯腰把刚撕开的冰棍递到李淮舟嘴边。李见泷注视着李淮舟的睫毛，突然伸手抹过他的眼皮：“这里有脏东西。”用力擦拭的指腹下，那对和母亲神似的眼睛泛起血丝。

夜里十点，李见泷正对核对作业，房间门突然弹开，李淮舟抱着算术本走进来，睡衣领口歪到锁骨。“这道题不会。”他指着本子上的小狗贴纸，铅笔印蹭得满脸都是。李见泷僵着身子圈住他握笔的手，觉得他真是一个笨小孩。

期末考试那天，李见泷在收卷时嗅着袖口的墨水味，走廊传来熟悉的啪嗒脚步声，她故意放慢整理书包的速度。当李淮舟扑过来时，她准确地向左偏开，让他撞在抱着作业本的数学课代表身上。

“姐姐等等我！”带着哭腔的喊叫惊飞窗外小鸟。李见泷顺着人群走向校门，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你姐姐不要你啦”。她把模范生徽章别得更端正些，舌尖抵住上颚压住快要溢出的笑意。

……

蝉鸣锯开闷热的午后，李淮舟跪坐在凉席边沿，飞行棋的塑料棋子被他捏得微微发烫。“姐姐的蓝飞机要掉进火山啦！”他急得用膝盖往前蹭了两步，短裤在凉席上磨出簌簌的响。

李见泷卷着英语书敲他发顶，油墨味气息落下来。李淮舟趁机抓住姐姐垂落的发梢，像揪住蒲公英的绒球：“最后亿局！”尾音黏着奶糖似的甜，全然没注意自己的卷发早已乱成蒲公英。

装睡是件苦差事。李淮舟数着姐姐翻书的沙沙声，眼皮被睫毛扫得发痒。当《夏洛克福尔摩斯》翻到斑点带子出现那页时，他偷偷把脚丫伸出薄毯，吓了李见泷一跳，等李见泷替他盖好被角，李淮舟蜷成虾米沉入梦乡。

细碎的对话惊醒了酣眠，李淮舟醒来找姐姐，看见李见泷站在书柜前，充电线缠在腕间，“我没办法出门，家里有个弟弟，小学生确实不适合茶话会......”他迷迷糊糊揉眼睛，看见窗台上两只麻雀正互相啄羽毛，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指甲陷进掌心时，他想起他看见放假前校门口的场景——李见泷被一群女生团团簇拥着，那些缀着图案的发绳晃得他眼睛疼，那是他被排除在姐姐身边的时候。

当时姐姐的橡皮筋突然绷断，黑发披散的瞬间，所有人都在惊叹。只有他注意到，那根断掉的皮筋被别人悄悄捡起。

姐姐不是我一个人的姐姐，李淮舟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李见泷身边总是围着人，他们每一个看李见泷的眼神都那么专注，好像李见泷是闪闪发光的星星。李淮舟想李见泷永远陪着他，又不想李见泷只能陪着他。

……

“姐姐欢迎回家。”李淮舟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时，正用橡皮擦涂改日历。红色记号圈起所有姐姐出去活动的日子，蓝色标注着父母不在家的日子。当钥匙转动声传来，他会精准地端着解暑的冰镇绿豆汤出现在玄关，糖水在碗沿晃悠，李见泷感觉他像一只留在家等主人的小狗。

暴雨突至的黄昏，李淮舟蹲在玄关擦球鞋。姐姐的帆布鞋出现在视野时，他仰起笑眯眯的脸：“童童姐给的饼干！”献宝似的捧出压碎的曲奇，却忘了自己守在门口淋湿的裤脚还在滴水。夜晚李淮舟伏在餐桌上解方程。李见泷带着水汽的头发扫过他草稿纸，“要不要辅导？”她指尖点着错误的步骤。李淮舟摇头，直到那抹山茶花香飘进浴室，才把脸埋进书里。

日历翻到立秋时，李淮舟缩在沙发听雷声，数着姐姐给同学回消息的提示音。当闪电劈亮窗棂，他才惊觉夏天已经悄悄溜走。

此章姐弟都已经知道双方无血缘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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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讨厌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