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 第2章 第 2 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作为班上顶峰般存在的张自安，是不懂其他男生的疾苦的。比如班上的四个葫芦娃。叫他们葫芦娃是因为他们四个是班里最矮的，比女生都矮，常年坐在教室第一排，总共四组，他们正好一组坐一个。

一组打头赵启辉，二组打头杨智，三组打头王焕，四组就是李鱼了。

他们班没有老大，只有大姐头，名叫秦佳美，大姐头之所以是大姐头，一个原因是她自己性格泼辣，再个原因是她有靠山。她亲姐秦佳梅上初二，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有次班里有个女生叫贾姗的，跟秦佳美闹了矛盾，贾姗人胖，有劲儿，胳膊一抡，把白瘦美秦佳美给推倒了。秦佳美弱柳扶风坐在地上，指指贾姗的脸，甩了个阴狠的表情。当天晚上，秦佳美，秦佳梅以及四个人高马大的秦佳梅同学，把贾姗堵在小学校门口黑板报前，叭叭两个大嘴巴子，指着她鼻子问服不服。贾姗被吓得眼圈通红，一声不敢吭。也就是那之后，小学里没人敢惹秦佳美，整个校园她横着走。

上课时学习委员李云是老大，下课时秦佳美为王，两个女生两个赛道，互不干涉，就连秦佳美搞小团队也没带李云。班里总共19个女生，15个都是秦佳美手下。剩下的那三个，两个是被霸凌对象，隋淑芬和胡秀红，第三个就是片叶不沾身的学习委员李云。被威慑过的贾姗当然早就被收入秦佳美麾下了。

那个时候秦佳美大概也是有点疯，且爱出风头，反正他们这个山旮旯破小学也没那么规矩，大多数时候都她说得算，她看谁不顺眼，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一开始是收拾白长了一个大高个的瘦竹竿胡秀红，后来是欺负家里五六个姐妹的老幺隋淑芬，欺负她也是因为她的一个姐，同样初二，跟秦佳梅有过节。秦佳美让受气包一号胡秀红扇受气包二号隋淑芬，不动手就揍胡秀红。班里女生全都围着看，看到胡秀红真的动手打了隋淑芬，秦佳美就露出嘲讽的微笑，叫她继续。胡秀红又打了两次，眼神看起来都狠毒起来了。最后是李云看不下去，对胡秀红说：“够了，别打了。”胡秀红不敢吭声，拿眼去看秦佳美。李云也看着秦佳美。秦佳美没有跟李云对视，而是挥挥手，轻声说：“散了吧。”转身离去。

后来欺负女生已经不能让秦佳美满足了，她把势力扩展到男同学，柿子当然挑软的捏，班上的四个葫芦娃就遭殃了。

不过杨智和王焕都很有眼色，嘴甜，冲着秦佳美一口一口的大姐叫着，成功被收为小弟。另外两个葫芦娃就比较悲催了。赵启辉是个哭包，被欺负时就啪嗒啪嗒掉眼泪，可怜巴巴的，秦佳美嫌他窝囊，见他哭了就罢手。而李鱼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孩子，打他时他就抱头受着，这样就显得他很耐揍，于是挨打更多。

有一天中午，李鱼在教室后面画黑板报，他平时不爱说话，学习也不好，但是画画很有一手，也没人教，他就自己画，他的本子背面几乎都是线条复杂的画，像飞机啦，坦克啦，还有些景物建筑透视图，因为有这才能，老师让他帮着李云每周五做教室后面的黑板报，李云负责写字，他负责画画。

李鱼画完了最后一笔，胸前、衣袖都粘上了粉笔灰。他从桌子上跳下来，敞怀的外套后襟呼扇到桌子上，那桌子上不仅被脚踩，上面还落了满满的粉笔灰，都是李鱼画画时涂了全彩的颜色，用料多，落下的粉笔灰也多，现在被他外套一拍打，粉笔灰顿时飘得到处都是，落了坐在一边观摩李云写字的秦佳美一头一脸。

秦佳美一下子就火了，骂了声“你瞎啊？”抓住李鱼胸前衣襟用力一扯。

李鱼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把秦佳美也带倒了，两人叠到了一起。

周围有看见的男同学笑出声，还有人吹起了口哨，有嘴贱的喊“抱一起了”“抱一起了”。

秦佳美起身，辫子又被李鱼外套拉链勾住了。她歪着头，急切地扯着头发，狼狈样子惹来周围更大的笑声。

秦佳美恼羞成怒，看见躺在地上的李鱼一脸平静地注视着她的忙乱，她顿时气得将头发用力一扯，头发凌乱了，不知扯断了几根，头皮都扯疼了。

秦佳美又疼又恨，对上李鱼的视线，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李鱼蜷起身子，习惯性地抬胳膊挡脸。

秦佳美干脆骑到他身上，一手扯开他胳膊，另一手咣咣把李鱼一顿扇。

盛怒之下，下手没个轻重，李鱼鼻子都被打出血来。

秦佳美看到出血，动作停下来，可犹不解恨，喘着粗气盯视李鱼。

这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张自安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两人跟前，对秦佳美说：“消消气，手都打疼了吧？”

秦佳美低头看一眼散乱的发辫，用手捏住了，冲张自安笑笑：“安子，咋哪都有你？”

张自安说：“你看你，发型都乱了，你快起来歇着去吧，我帮你收拾他。”

秦佳美笑容漫上眼底，眼角看一眼依然自顾自在黑板上写字的李云，顿觉自己不太优雅，于是起身，坐到张自安的位子上去了。

张自安蹲到李鱼脑袋边上，去看被胳膊挡住的眼睛，隐约间似有泪光闪烁。

张自安拿开李鱼的胳膊，李鱼脸上有几道血痕，鼻子周围被血染地一块块的，眼睛有一点水气。

张自安感觉李鱼很可怜。他用自己的手擦去李鱼的鼻血，见到没有继续流，有些放心。他拉住李鱼胳膊，把他拉起来，替他拍拍裤子衣服上的灰，最后在他背上轻轻一推：“快上课了，你回座位吧。”

李鱼像听到指令的机器人，听话的走了。

张自安往自己桌子上一坐，侧身笑眯眯看着坐在他座位上的秦佳美。

秦佳美眼睛斜着张自安：“你就是这么替我收拾他的啊？”

张自安一咧嘴，露出一对儿小虎牙：“是啊，你没看见我刚刚打他嘛？”

“你打得可真'重'啊，灰尘全被你打跑了。”

“那是，我技术好着呢。”

秦佳美被他说笑了，这时上课铃响，秦佳美站起身，瞅瞅后面的李云奋笔疾书写下最后五个字，从桌子上跳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李云转脸冲张自安一笑，快步走到教室前面去了。

秦佳美跟在李云身后回自己座位，李云则是到水龙头那里迅速地洗个手，在班任踏进教室时，李云这才朝教室最后一排自己座位走去。

秦佳美不高，坐教室第二排，李云和胡秀红同桌，坐最后一排。

李云和李鱼，是异父异母的兄妹。两人关系不怎么好，原因很简单，李云的妈是小三。

李云原本不叫李云，叫周云，跟李家没有血缘关系。李云爹死得早，李云妈早早守了寡，她家跟李家是邻居。李鱼爸原本就有家暴倾向，李鱼小时候，他妈以及他，都没少挨打。后来他爸跟李云妈搞在一起，李云妈没事就挑唆李鱼爸，当着两夫妻的面嘲讽李鱼妈，说她性格怪，说她不会说话，说她不会跟人相处总得罪人，说她笨，啥也干不明白，说她像二傻子，说她长得像黑鬼，晚上关了灯就找不着她了吧，说她脸上没有脸全是雀斑，说她没人缘，像秦桧，没朋友。

李鱼爸越发看不上自己老婆，只觉得她处处都是错。

小三喜怒无常，动不动甩脸子给李鱼爸看，李鱼爸气没处撒，就都回家撒到老婆身上，对老婆呼来喝去，动不动劈头盖脸地骂。

李鱼妈最后喝药死了。喝完药很痛苦，死亡逼近时，她后悔了，她哭着乞求：“救救我，我不想死了。”李鱼爸送她去医院洗胃，她没能再回来。

李鱼没有妈妈了。

半年后，小三堂而皇之住进他家。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李鱼爸这个家暴男，却被李云妈吃得死死的，被制得服服帖帖。

两人不仅领证，连女儿名字也改了，改周云为李云。李鱼爸说，他正好想有个女儿，儿子是海里鱼，女儿是空中云，儿女双全了。

李鱼的后妈并没有格外欺负他，该有的吃穿都没少，反倒是他爸，偶尔叱责辱骂，后妈偶尔还会劝两句，说总把脾气往家里带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外面闯去。李鱼爸像个老佛爷一样在炕沿一盘，翻了李鱼一眼，冷哼一声，说他跟他那个死妈一个性格。后妈呵呵一笑，“毕竟是亲生的。”偶尔后妈还评价一下李鱼，说他幸好长得不像妈，不然黢黑黢黑的，小龅牙一突，跟个山猴子似的，李鱼妈全身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眼睛，让李鱼遗传到了，其他地方都更像爸。后妈感慨，一般小孩都专挑爹妈缺点长，李鱼这是中基因彩票了。李鱼爸嗤笑，说彩票个屁，小小子长得好看有啥用，性格跟他妈一样那还有个好？

后妈像是坦然了，说要是自己女儿长相跟李鱼换一换就好了。她女儿跟她一样有点兜齿，眼睛又像爸，肿眼泡，真是巴丑巴丑的。但幸好女儿聪明，跟自己一样心眼子还算好使。反正女大十八变，长大了再化化妆，不愁嫁，小时候主要帮她管理一下身材，气质这块从小给她拿捏好，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