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 第1章 第 1 章

大一暑假，张自安蹲在老家长毛。

安妈说：“儿子，明天你去亮亮饭店随个礼。”

张自安双手举着手机在床上仰躺，两腿像拐棍一样支在床头墙面上，视线在手机上移来移去，声音从嘴巴里飘出来：“你咋不去？”

“我去老周家饭店随礼。”

“哦，两家礼？礼真够多的。”

“亮亮饭店酒席比老周饭店好吃，明天你自己去亮亮饭店吃。”

“我爸呢？”

“你爸明天帮你连叔家拉煤，供饭。”

“这么早就买煤？”

“早点买便宜呗。”

“那咱家也买吗？”

安妈一脸高兴：“你连叔有关系，说送咱家半车，咱先不买。”

“哦。”

安妈从腰包里抽出两张红票票，放到床边课桌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将纸钞压一半露一半：“你别光顾着玩，明天可别忘了去随礼，钱我放桌子上了哦。”

张自安敷衍地嗯一声，安妈转身离开张自安的房间，出门时顺手把房间灯给关了。

“妈？”

安妈呵呵一笑，退了回来，将灯重新打开：“忘了你在家了，顺手关灯习惯了。”

张自安抽空瞟了妈一眼：“还以为我刚回来你就撵我走呢。”

安妈接收到张自安的小眼神，反而没急着走，蹲到床边仰头看张自安手机屏幕，只看见上面花里胡哨的，张自安手指急速点击屏幕，屏幕上几个小人战斗激烈。

“看你这么忙，我还以为你跟对象聊天呢。”

“哪来的对象。”

“咋？我儿子这么帅的一张脸，还看不上？你同学太挑了。”

张自安被他妈的话逗笑：“也就你觉得你儿子帅。”

安妈嘿了一声：“儿子你咋还不自信呐，你看你一天天懒洋洋的，这咋找对象。你不是说你们学校男女比例5：1吗？你得抓紧啊，晚了就都被别人抢跑了。你好不容易踩线进宝城大学，得抓住机会，最好就从同学中找个老婆，离了校园可不一定有这机会能接触这么多条件好的女孩子了。”

张自安嗯嗯地应着：“你快去休息吧，光听你说话我大招都按偏了。”

“就知道玩，你找对象要是这么上心就不会两个学期都没动静了。”

“嗯嗯。”张自安身子往床里侧一扭，一副不爱听的架势。

安妈没好气地起身，走到门口一顿，故意“啪”得把灯又关了。

张自安脸上手机光芒闪烁，一点不为所动。

安妈怕儿子黑暗中看手机伤眼，又把灯打开，这才离开。

游戏一局结束，张自安将手机往床上一放，收回两条长腿，起身把窗户关上了。又到桌边将钱拿起，夹到书里，出门上厕所。

第二天，张自安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睁眼，拿起手机一看，差五分钟九点。

家里没人，他爬起来洗漱一番，将书中钞票往裤兜一揣，就出门了。

亮亮饭店门口人来人往，进门一个小厅，两张桌子，里面那张桌子有三个糙老爷们在斗地主，还站着三五个卖呆儿的。外面这张桌子坐着俩人，一个写帐，一个收钱。桌子上有个大果盘，上面装满糖果瓜子。

张自安将钱放到礼帐桌子上，报了他爸名字，看对方写好姓名，便抓了一把瓜子顺着走廊往里边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个能容四十桌的大厅，此时只有零星几个人坐着聊天，大多数桌子都空着。

张自安瞟了一眼就退了出来，在亮亮饭店院子里找到个没人坐的凳子，便坐了上去，一边看手机，一边嗑瓜子，一边晒太阳。

阳光下屏幕看得不是很清楚，张自安把屏幕亮度调到最大，看到手机提示电量低于20%，张自安把手机亮度又调回去一点，眼睛跟手机凑得很近。

一个聊天框从屏幕上方跳出来，是老妈的消息，问起床了没。

张自安点开，按了拍照图标，扭身对着亮亮饭店门口一拍。

门口有个男生正要进去，长得挺高，被张自安拍到个侧脸，看着还挺帅的。

张自安把照片发给老妈，表示自己已经到饭店了。

老妈说：“这不是你同学吗？”

“哪个？”

“照片上这个。”

张自安“啊”了一声，放大照片看了看，没看出来，“妈你还认识我同学呢？我咋没看出来这是谁。”

“这不是李鱼吗。”

“哈？不是吧，一点也不像啊。”

“你看你，你小学时候有段时间他不是天天来找你吗，好像你上初中后你俩就不一起玩了呀。”

“真是他？小时候他长那么矮，现在蹿这么高。”

“是呗，看人家多会长。”

张自安收起手机往屋里走，想找得那人这时却出来了。张自安往那人对面一站，挡在对方身前。这么面对面一站，张自安发现对方好像比自己还高一点点。

李鱼走路时眼睛朝下看路，见一双脚戳在他前方，他便往右一挪，那双脚像镜像一样和他挪了同样的方向。李鱼往左，拦路脚也往左。李鱼抬眼瞟一眼身前的人，侧着身绕开障碍物。

两人对视那一秒，张自安的眼睛像被强光照耀，闪烁了一下。这双眼睛好像自带眼影，浓墨重彩，没有印象中那么大了，可是更好看了，那眼下清浅的卧蚕，多么的似曾相识。

张自安笑了，开口：“李鱼，你不认识我了？”

李鱼看着张自安没说话。

两人堵在门口附近，有三个人结伴进门，顺手推了一把李鱼。李鱼被推得身子歪了一下，他看都没看推他的人，倒是张自安瞟了眼进门的三个，一个胖女人，牵着小孙子，身后还跟着个边看手机边走路的儿媳。

张自安说：“你不是来吃饭的吗？出去要去哪，进去坐吧。”说完抓了一把李鱼胳膊，当先迈进门内，路过记账桌子时又拐过去抓了一把瓜子，趁机往后瞄了一眼，见李鱼跟在自己身后，放心了，高高兴兴地往里面走。

来人比较少时，一个人占座会有点傻气，两个人负负得正，就不傻了，所以张自安心安理得地找到个靠窗空桌，往最里面远离上菜位置一坐，看着李鱼在身边位置坐下。

张自安将手里瓜子放到两人中间的桌面上，示意李鱼吃。

李鱼盯着那小撮瓜子没动。

张自安磕了一颗瓜子，拿第二颗时没嗑，用手去了壳，捏着白色的小小瓜子仁，举到李鱼嘴边，逗他：“你是不会嗑瓜子吗？要我喂你吗？”

李鱼瞟一眼张自安，他的刘海有点长，眉毛藏在后面若隐若现，细碎头发有些遮眼。他张嘴就把张自安手中的瓜子仁叼走了，柔软的唇触到了张自安的食指第二指节。

张自安收回手，手指上感觉依然清晰，那柔软中好像有什么还轻轻刮了他一下，他注意到，李鱼的下嘴唇有些起皮了。张自安意识到自己盯着李鱼嘴时有点暧昧，下意识转脸看了看四周，只见到处吵吵嚷嚷的，大都是些大爷大娘，没人稀罕看他俩。

张自安又拿了一颗瓜子，嗑开，牙齿咬着瓜子仁，往李鱼脸前一凑。李鱼不仅没有被他吓跑，竟然真的凑上来要吃了。吓得张自安连忙后撤，瓜子仁嚼都没嚼，直接吞下去了。

李鱼看着张自安，视线微垂，好像深情，细看却没表情。

张自安问：“你咋还跟小时候一样话都不说。”

李鱼不说话。

张自安笑了：“服了你了。”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个人资料页，把二维码往李鱼面前一放，“加个好友吧。”

李鱼拿出手机，扫码，加上了。拿着手机的手指白的不真实，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张自安看到李鱼的微信昵称叫“理喻”，看来是取了一个谐音。张自安自己的微信昵称就叫“自安”，堂堂正正，不需要谐音隐藏。当着李鱼的面，张自安点开李鱼的朋友圈，是空的。他拿过李鱼的手机，看对方是不是给自己设置权限了。

李鱼任由他拿，任由他看。

不是设置权限，本来就是空的。

张自安无语了：“你都不发朋友圈的吗？”

李鱼不说话。

“你不会拿小号加我吧？”谁家微信主页空空荡荡，一个聊天消息都没有的？说着，张自安就要去点人家微信，试图退出看看有没有别的账号。

“不是小号。”李鱼拿回手机，终于说话了。

“哟，可算开尊口了。”看了看李鱼冷淡的脸，忽然产生一种不确定感，他问李鱼：“你知道我是谁吗？”

两人再次对视了。

“张自安。”李鱼回答。

张自安松口气：“你没忘记我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内向。”想起老妈催他找对象的样子，他问，“你这样肯定没有对象吧？”

李鱼没有回答。

张自安忽然觉得有些没趣，自己一直一头热的跟人家聊天，人家却爱答不理的。干嘛冷脸贴热屁股呢。看来就他自己还拿人家当老同学，没准对方不想见老同学呢。

张自安也不说话了，手指划拉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心思却不在这。他在想小时候的事。

其实张自安跟李鱼不太熟，不然就算这么多年不联系，也不至于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他们比较深的交集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六年级时，张自安差不多是班上个子最高的那几个，也是最帅的，别看年纪小，爱恨情仇一点不少。那会儿班上两个女生都对张自安有意思，一个是班上的大姐头，另一个是学习委员，这还是明面上喜欢他喜欢的比较明显的。

张自安呢，喜欢大姐头的颜，喜欢学习委员的脑子，两难全，使他好生为难，于是两边都暧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