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伍想抬手把他的眼泪抹掉,稀稀拉拉滴到脸上真的好痒。却发现手指变成了沉重的铁块。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火烧似的,她甚至无法辨认这副躯体是不是自己的。
护士们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给她做检查,然后又按了一次镇痛泵。管小安一脸嗔怪:“大小姐你这次玩得真大,快把我们吓死了!还好我在你隔壁市开会,不然还不得打飞的过来啊?”
易伍气若游丝地调笑:“你不是都不管我了,怎么又过来了?口是心非。”
“哼,谁让你是我亲亲闺蜜?还真能不管你?”
吴明景皱着眉头挡住管小安:“别让她说那么多话,她刚醒要多休息。” 说完他对着易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管小安满脸黑线:“行行行,她的话都留给你,你们慢慢聊,我先撤了。”
等护士检查完,指标一切正常,她们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吴明景和易伍两人。
吴明景蹲下身温柔又急切地发问:“你别说话,只点头摇头。还有没有哪里疼,不舒服,饿不饿?”
易伍都一一摇头。
“现在可能没办法吃固体食物,我问问医生是不是可以进点流食。想不想喝汤?玉米排骨汤好不好?或者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这里离家太远,只能先买别人做好的,等我明天回家给你做了带过来?”
易伍听他着急忙慌说了一大堆,心里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睛里又酸又胀。原来她的哥哥还在,这次他竟然没有背向她离开。
泪珠才刚刚滑过眼角,就被吴明景的手轻轻拭去。
“不哭不哭,小伍乖,不哭了。别怕,我在呢。” 他用重逢后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哄她,简直快和小时候一样了。
*
易伍休息了整整一天,觉得精神大好。
失而复得的喜悦笼罩了两个人,他们定定看着对方,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我.......” 过了好久,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易伍抿了抿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胡茬。” 她的哥哥,永远得体永远干净,不曾像现在这样,模样狼狈,看起来憔悴了好多。
吴明景无奈笑了笑,摸了摸自己下巴:“完全顾不上。”
易伍竭力伸手,勾了勾吴明景放在床边的手指:“你.....不生气啦?”
生气?他还敢生哪门子的气?
“对不起。” 吴明景想俯身抱她,又怕弄掉她身上的管子,便只能虚虚拢着,把她的手指蜷在掌心放在嘴边吻,“我那天是气急了,凶了你,可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让你走。”
说完,他勉强扯出一丝笑:“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和老天说好了。只要你活着,其余的我什么也不要了......就按你说的,我们分开吧。退回工作关系,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或者——”
他顿了顿,“你,做我......妹妹吧。我们认识时间也不久,我其实.......”
笑容愈发苦涩,却还在极力伪装云淡风轻:“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爱。你不用担心,也不要觉得尴尬。我会听你的安排,努力工作。你只用答应我一点——以后不要再为任何人委曲求全了,好不好?”
既然她恐惧亲密关系,他又何苦强迫她?从小到大,每个人都打着爱的旗号逼她,他只想放她自由。
“认识时间不久?” 易伍心下诧异,听他说话这语气,怎么好像压根没听到她昏迷前发的语音呢?她不是疯狂告白,把内心想法全部告诉他了么?然后,还叫了他的名字,季宁。
她试探地问:“我给你发的语音,你都收到了吧?”
“嗯。” 吴明景点头,“一共三条,三分钟。你告诉我车祸可能不是意外,让我当心,还让我去和Simon见面,录《蔷薇之巅》的片尾曲,我都听到了。你说的那袋槟榔,办案的警察拿去化验了,这些天应该会有结果。Simon那边知道你出了事,把见面时间推迟了。所以你放心,我都有按你说的做。”
只有三条,怎么会?!易伍的手往床边乱摸:“手机呢?”
“你别乱动!别把留置针碰掉了,我来。” 吴明景把易伍的手机递到她面前,“你手不方便抬,要看什么,我帮你。”
“先把你的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再打开钉钉。再打开电话通讯录。”
吴明景很听话地一一照做。
易伍看到所有置顶都是她,看来是从黑名单里刑满释放了,十分满意:“早干嘛去了!我躺地上的时候,想给你打电话都拨不出去,恨死你了!” 最后一句皱了鼻子,分明是在撒娇。
“别说了。这些天想到这个,我都恨不得扇自己。” 吴明景垂着头,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易伍连忙转换话题:“再拿我的手机,给我看支付宝,我之前给你发信息的页面。”
吴明景真的调到了那个页面,易伍心下一惊,喃喃道:“怎么会,后面的全没了?”
屏幕上真的只有三条信息。难道她告白以及喊他哥哥那些,都没发出去?是不是她当时太晕了,所以手指按在说话键上偏移了?还是因为有血沾在了手机上,触摸屏跳屏了?
刹那间,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吴明景听她这么说,也觉得诧异,皱起眉头温柔地问:“你还发了别的?发的什么?”
易伍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既然已经错过那个窗口,她又重新回到人世,那些话,不提也罢。
这也是老天的安排吧,依然卡在最后一步。不过结局和她之前设想的一样,短暂的剧组夫妻,着实应该散伙了。回归工作伙伴关系,撇开这些惹人心忧的情感,她还是原来那个洒脱的她。而他,也不必搅和到她的复仇计划里来。
谁承想,这才刚刚摇晃了下脑袋,下一秒她又感到天旋地转。
突然就浑身抽搐起来,和老赵当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牙齿不受控地上下打颤,不自觉地快要咬到舌头。易伍因这不受控的身体反应心慌意乱——可下一秒,吴明景极其熟练地把自己右手的虎口塞到了她嘴里。
易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想把他的手吐出来,可吴明景压根不让,声音坚定:“咬我。”
这波抽搐足足五分钟后才结束。
易伍终于找回肌肉控制,内疚地看向吴明景:“手给我!”
“没事。” 他神色慌乱地把手往背后藏。
“给!我!看!” 易伍的声音不容推拒,“刚刚不还说,什么都听我的?”
吴明景犹犹豫豫地拿出手,迅速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真的没事。”
“什么没事!” 她用尽全力去拽吴明景的手臂,扯动身上的输液管一晃一晃。
“好好好,我给你看,你别乱动了好吗?” 吴明景无奈,把手伸到了她面前。
那纤长白皙的手,虎口处被狠戾地咬出了血,骇人的牙印像狗啃过一样。
可不单单是虎口,手指上、手背上、甚至手心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的齿痕,看着真叫一个触目惊心。
易伍觉得好像自从和季宁重逢,他那双漂亮的手就总是伤痕累累,从来没好过。
“我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变狼人了?把你咬成这样你都不躲的?”
“为什么要躲?你......你不喜欢咬毛巾,你只喜欢我的手。” 吴明景低头说着,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骄傲。
“喜欢就给我咬啊?笨蛋!” 易伍嗔怪地看着他,“你给我说实话吧......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车祸后遗症?继发癫痫?”
吴明景蹙了眉,欲言又止。
“告诉我。这是我的身体,我需要听实话。” 易伍迫切要求。
吴明景犹豫再三,想着手术还需要她本人配合,最后还是吞吞吐吐把真相告诉了她。
得知自己脑袋里有针,易伍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所以是撞击引起针的位置变化,血肿压迫神经导致的癫痫?”
吴明景点了点头:“医生怀疑是的,所以他建议等你身体好些后尽早考虑手术。”
沉默了几秒,易伍冷笑出了声:“呵,易国昌可真狠啊。”
“你怀疑是他?” 吴明景皱着眉发问。
“只有他,不然还会是谁?” 易伍的语气平静如水,“他放在我脑袋里一根针,因为我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民间传说,把针扎进女孩体内,能吓退其他女孩来投胎,然后一举得男。他一直吹嘘自己是80年代的大学生,到头来居然会信这个......呵。”
吴明景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这边的医生建议手术,但是我们再多看看,找找第二诊疗意见好不好?管小安推荐,燕城有个很有名的专家,这些天我联系了,等你稍微好点能走动了,我们一起去燕城拜访下他?”
他说着还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另外,我还联系了几个国外的医生,把你的病历整理好发过去了,等他们回复。到时候把这几个人的意见综合下,最后确定一个方案。开颅可不是小事。”
易伍狐疑地问:“吴老师英文这么好?都可以无障碍和国外专家沟通医学问题啦?”
吴明景咳嗽了声:“我在海外出道,这些本来就应该学的。”
“哦这样。” 易伍拖了长音,明显是不信的,“你又不是在英语国家出道的。”
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瞒我多少事呢,哥哥?
但她仍然没有戳穿他,只打了个哈欠:“吴老师,我想喝你说的玉米排骨汤了,啊好饿好饿。你刚一说我恨不得都能闻到香味了!”
“好,明天回去给你做。” 吴明景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笑。
“你现在回去不行吗。” 易伍扫了眼旁边的行军床,“明天再过来嘛,好不好?”
这么大高个每天缩在这种床上睡了将近半个月,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晚上你得有人守夜,明天早上我回家做,换管小安来陪你,好不好?”
这几章都是温馨日常,夹带流鼻血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一场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