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吴明景回家给易伍熬汤,特地请了管小安帮忙看护。
门才刚刚合上,管小安就急不可耐、挤眉弄眼地对着易伍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能喜欢这个人这么多年了。”
易伍脸红地把头扭开。
管小安继续喋喋不休:“你昏迷这段时间,他就住这儿,没有请过一天护工,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怕你生褥疮,恨不得两个小时就给你翻次身。他又爱干净,每天擦啊洗啊,就没闲下来过。
你发惊厥好多次,快把他手咬烂了。我让他去包扎下,他说包了之后你不好咬。这......我也是当医生的,只见过父母对孩子能做到这份上,其他人身上可真没见过。”
易伍笑了,声音苦涩:“可能是因为他可怜我吧,可怜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他从小就顶替了老父亲的角色,习惯了事无巨细地照顾我。”
她的眸光暗了下去:“不过昨天......我们把话说开,正式分手了,以后......我也不会给他添这么多麻烦了。”
“分手?!为什么?” 管小安满脸诧异,“刚一起经历这么大的事,不正是增进感情的好时候吗?要我说,你就应该借这个机会把所有事情说开。
你可以开门见山地质问他,当初为什么离开你,说不定他有苦衷的呢?然后,再一五一十告诉他,你是怎么处心积虑来到他身边的,他听完肯定感动得一塌糊涂啊。为什么还要分开?”
“一个要开颅的人,你确定?” 易伍语调平静,嗓音柔和,“过去的事情,苦衷也好,无奈也罢,都是木已成舟。再回头去探究起因,不过是徒增烦恼嘛。爱情是奢侈品,我供奉不起......亲密关系这套对我不奏效。”
管小安撅起了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奏效?”
易伍双眼失神:“你知道人和人之间,最好的关系是什么吗?”
管小安摇了摇头。
“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你欠我我欠你,打不平因果,下辈子还得轮回还债。你说,古往今来,这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为什么都只写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易伍自问自答,“我猜是因为......但凡有人看过完整版,就会恍然大悟,每段故事走到最后都只可能是悲剧。
佛说,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八苦,没人逃脱得掉。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不断走向离别和死亡。美好的东西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与其到头来因为失去而痛彻心扉,我倒希望我从未得到过。”
管小安听得紧皱眉头:“按你这么说,人都不应该活这一遭。”
易伍两眼放空回答:“对。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可以穿越的话,我真想穿回去把我自己杀死。人短暂渺小的一生,对于宇宙来说,不过沧海一粟。和蜉蝣一样,朝生暮死。
但我们深陷在这一生因缘际会的剧本里,痛苦和快乐却来得那么真切......爱恨纠葛,离愁别绪压得人喘不上气......如果可以选,我只想跳出这该死的轮回。情跟爱,我一个也不想要。”
绝望弥漫,管小安打了个寒战:“呸呸呸,你太悲观了,我们总讲个事在人为嘛。”
易伍抬头看她,微微笑:“嗯,事在人为。既然回不到过去,杀不死那个我,那就只能留下来,做大做强。我和季宁有缘无份,他很快会大红大紫,我的计划也还没做完,两个人肩上担子都不轻。如果......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分开,又何必去经历中间的种种曲折呢?”
说完,她看了眼那张行军床:“有过回忆已经很好了。” 能在回忆的美好里反刍,已经是人生幸事了。
管小安俯下身来,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们玩闹说笑,又看了管小安最近写的台本,时间过得飞快。
“开颅成功的比例有多高?医生怎么说?” 易伍突然冷不丁地问。
“这......” 管小安面露难色,眼神躲闪,“你就放心吧,现在技术多成熟啊,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
“对别人来说可能不大,但是我脾脏破了对吧?”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易伍,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管小安握住了她的手,严肃认真地看向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到做到。”
易伍对她眨了眨眼:“你是我亲亲闺蜜,我肯定是信你啊!就只拜托你一件事......一旦出现意外,不要抢救。拜托了,别折腾我,不要切管上呼吸机,让我走得顺畅点......对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提前签个放弃抢救声明什么的?”
“你这说的都是哪里的屁话?” 管小安听她这么说,一口气堵在胸口,“都说了不会有事,你还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只是......人生无常嘛。你看我,本来还活蹦乱跳的,突然就这样了。我们总要多做几个Plan B的,对不对?” 易伍温和地看向她,“刚跟你唠叨了那么多,也是想告诉你,如果手术失败,你可以难过,但是不许太久。你就想......说不定我已经跳出轮回,离苦得乐,得偿所愿了呢?”
管小安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何劝起:“你还好意思说人生无常?赶紧坦白从宽吧,那天包车出省,到底是去干嘛了?”
“查案子去了。我跟朱青辰拜了姐妹,他是珠市地头蛇,我托他帮我查了当年那两个人出狱后的下落,他果然查到了其中一个。” 易伍目光灼灼。
“我就知道!” 管小安无奈扶额,“你说说看,我劝了你多少次?不要再管了,过好你自己的日子,抓住现有的幸福。你安安稳稳的,她在那边才能安宁。为什么你永远这么偏执,总要跟过去过不去?”
“因为这是我欠她的......” 易伍轻笑,“凭什么啊,她被抛在过去,和随意扔掉的垃圾一样。碾在她身上的人全部原地起跳,成了风口上的猪,飞黄腾达到了未来?你说说看,凭什么?” 易伍每次提到这个就觉得胸中烧着一团火,情绪一激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管小安立马上前给她拍背,耐心地劝:“姑奶奶,你现在这样可真不能激动。你说的意思我都懂,我心里的难受不比你少,当年我都哭昏过去了你不记得?但是咱们能做什么啊?
说到底,咱们是小人物,能在自己一片小天地里艰难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指望能改变规则,改变社会,改变世界?你要没跟家里闹翻,打着易国昌的名头做事,兴许还能容易点,但现在......”
易伍猛地摇头:“人活着总要有点信念什么的吧,否则不就是行尸走肉?我的信念就是替她报仇。所以.....让我把这件事做完吧。车翻下山,我花了好大力气才从后车窗里爬出来。当时我一直想,我不能死,事情没做完,我没脸去见她。爬了半个小时我才够到手机,血流成了一条小河。可你看,我没倒。
走到今天,光着脚就是为了把这些人全部干翻。但是......” 她停顿了会儿,才继续说了下去,“如果这次手术失败,你不许接我的手。梁彦很爱你,我看得出你对他也有感情,你们小夫妻俩苦尽甘来,把日子过好吧。”
管小安垂下了头:“好端端的,你提那个死鬼干嘛。朱青辰随便说了几句你就信,你这么没主见啊。”
易伍笑了出来:“爱信不信。我的剧本是复仇,那你的剧本呢.......就是先婚后爱!”
“你!” 管小安气急,“真是冥顽不灵,一头犟驴!复仇复仇复仇,脑袋被门夹了,只会这两个字是吧?”
她话音还没落,吴明景已经敲门进来了。
“哟,吴老师回啦。” 管小安热情地打着招呼,盯着他手上的保温桶,“这是特地回家做好吃的送过来啦?难怪让我来顶你。啧啧啧,去哪里找这么帅的家庭煮夫哟。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易伍立马咳嗽,示意她说话注意分寸。
“复什么仇?” 吴明景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问。
“哦——这不是我一直怀疑车祸是有人暗地里动手脚嘛,所以就跟小安说,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易伍又灵活地编起了瞎话。
听到这里,吴明景叹了口气,把保温桶里分层的食物一样样码了出来:“今天警察联系我,想找个时间过来和你做个笔录。他们说.......”
他顿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袋槟榔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是正常的,没有任何问题。”
易伍立马锁住了眉头:“怎么会......” 她转着眼睛思索片刻,“哦对!我想起来了,还有瓶可乐!当时赵师傅吃了槟榔说喉咙肿了,他开车不好拧瓶盖,所以是我给他打开的。他吃完槟榔,猛灌可乐,然后就突然癫痫发作了。”
吴明景了解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可乐测了,也没问题。车上的东西都检查过了,全是正常的。而且,医生说老赵的血检结果,虽然各项指标都不太好,但是没有中毒迹象。警察目前倾向于认定,老赵是突发隐疾,导致汽车失控翻下了山。”
“怎么会......” 易伍一怔,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管小安接过话茬:“你说他喉咙肿了?听上去很像过敏。因为觉得嗓子不舒服,所以猛灌可乐?这逻辑倒也合理。易伍,现在你也清醒了,要不你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从头到尾再讲一遍?我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对,我一直想问,你没事包老赵的车去珠市做什么?” 吴明景蹙着眉望向易伍。
易伍疯狂打哈哈:“朱青辰说他在珠市有个做制片的朋友,人平常定居国外,难得回来一次,我就想去见见。我坐不了飞机高铁,想着老赵开车能快点嘛。”
吴明景深深吐出一口气,嗓音愠怒:“小疯子。为了工作命都不要了?”
**oss估计99%的人都猜不到...嘿嘿,第一个猜出**oss的宝宝得一个大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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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起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