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闷的递出稿纸,秦傅柏保持涵养选择沉默应对。
作为同期实习生,他的确学历资质方面不如葛煋耀眼,能够被聘入也是因为有过两年大厂工作经历——典型的笨鸟先飞,至于落到哪根枝头栖息,秦傅柏一向有自己的见解。
夏庄汐伸手接过纸张,着眼比对两份稿图间彼此相似的部分,除了蛇元素,还有本次方案提供的珠宝类型,两份稿图之间并没有明显交融的部分,按理说不构成融梗。
“葛煋,你自己看一下,你们两个之间哪里类似?”
为确保自己的判断没有失误,她厉声将稿图递到葛煋面前。
“不对!他交的图不对。”
葛煋记忆中秦傅柏先前找她探讨带来的设计图稿不是这一款,哪怕当初还是一团线稿的草图,但作为设计师,她按照轮廓推测,也不可能是这一款的模样,显示是调换了图纸。
“秦傅柏,之前你来找我探讨方案设计,你带来的第一版草图不是这样的,白鸽轮廓的线稿,怎么会突然转向变成蛇形?”
秦傅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明面上的涵养也把持不住心底升腾的火,拍桌示威,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第一版设计的草稿是白鸽,当时我去找你带着就是蛇形的轮廓。”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充斥在隔间,夏庄汐拍桌沉声道:“你冷静一点,这里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要是学不会控制情绪,你们就收拾东西走人。”
抬手扶正眼镜框,夏庄汐不免蹙眉,抿嘴平息情绪——生来最头疼的就是不服管教的实习生,两方各持一理,双双占着便宜,巴不得对面服软。
夏庄汐:“针对这个问题,我会上报上级,随后待会我叫人去调监控查明,你们也把第一份设计图稿的草稿发我,如果丢失,我建议你们去查一下备份,纸稿也可以。”
葛煋对此满不在意,她扭头看向秦傅柏,眼里略带嫌弃的上下打量:“秦傅柏,我希望不是我冤枉了你,如果到时候真相查明,是我冤枉你,我会主动退出,但与之相反,你要是真做了融梗这件事,那我也希望你能坦率一点主动退出。”
“可以,”秦傅柏回望她,心里虽然打起退堂鼓,但依旧面不改色地接受挑衅申请,“第三个新来的实习生已经主动退出,目前也就只有我们两个竞争岗位,我有信心能够打败你。”
正烦神,夏庄汐兜里的手机忽地传来震动,她举手似做嘘声,起身掏出手机走向窗边,接通电话的瞬间背对两人。
“喂,有什么事吩咐?”
谢琛淮依旧坐在会议室,双腿开得悠哉语气和悦地说:“待会要是不忙,就去休息室问一下那个人吃什么?你给他点,随后找财务报销。”
“嗯,好的,目前新出的两款方案貌似出了点问题,待会我总结好去找你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我也会一并发给你。”她说。
“对了,给他带一份,顺带帮我带一份老巷口的大份银耳雪梨,这一份不用找财务报销,我待会转你。”
公司楼下过一条马路直达换代遗留的老巷道,复古风老巷隔路与高楼大厦形成区域割裂,谢琛淮彼时初来驾到,顺着路段摸索,偶然恰巧喝过那家“百年老字号”的甜品店——不喜酸,不喜甜,却唯独偏偏喜欢喝一碗熬得浓稠的甜羹。
挂去电话,夏庄汐转头说:“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交代的吗?争取一次性说明白,后续我也好取证。”
葛煋:“如果目前还在取证当中,那明天的会议可能就要往后推延,也不知道上面能够允许推多少天,夏秘,能否争取三天?”
作为初来驾到的实习生,葛煋还未在公司站稳脚步,原以为可以顺利的度过实习期,不成想却摊上了这么个事——气运不好,又或者天妒英才。
她只求能够顺利解决问题,三天已是她能想到最快解决的时间期限,如果继续往后拖延,不仅耽误工作效率,还连累下一步工作的进度。
“最多会在四个工作日内有结算,这个事情不用着急。”她说。
夏庄汐余光瞥向秦傅柏,冷不丁询问道:“小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傅柏想得出神,脸上就摆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回过神,他定了定神态摇头:“没有,我最后也只看结果通知。”
夏庄汐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长年累积的看人经验此时却像熄火般,看不出真假,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了自己看人的能力。
秦傅柏没有直面她的目光,而是垂头起身:“既然没有别的事,夏秘,我先去处理下一条任务,不然再晚一点就要赶不上进度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隔间,独留两人共处一室。
见人离开,夏庄汐这才语重心长地说:“葛煋,今天你的做法我并不认可,换句话来说,就是你的性格太过于冲动,你在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之前,就率先拍死所有的可能性,到头来你只会处在吃亏的台面上,我更希望这件事情只是闹个乌龙,最后不了了之,你们两个的能力,我都是认可的,失去了谁对于公司来说都是一种亏损,离开前,我希望你记住我的教诲。”
叹了口气,夏庄汐收回目光,暗自感慨难得对一个新人说这么多,也算是照顾新人的感受,体现上司的关怀。
“夏秘,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一定在撒谎,我知道我的做法有些冒失,但我绝对不能容忍一个抄袭的人,将自己的设计搬上台面,虽然目前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并不care后面的赌约,输就是输,赢我就要赢的漂亮。”
葛煋满脸写着义正言辞,但在最终的结果出来前,夏庄汐对于两人的说辞都处在怀疑阶段,毕竟这年头的骗子手法更新换代一个比一个高端,旁观者也不再清晰,当局者更是迷得团团转。
“那就由着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交代完,她率先离去,脚下哒哒的高跟在瓷砖地健步如飞,距离刚才谢琛淮交待的时间,差不多也过了将近十分钟——谢琛淮是个对时间的“吝啬鬼”,指不定现在一个人对着空气发牢骚。
停在电梯门前,手机忽的传来震动。
Hermes:我要一份常温,跟老板说一声不要这么多糖水。
Hermes:如果你能快一点会更好,但倘若有更重要的事情,那我也可以等你忙完。
屏幕仅两句消息弹窗,看得夏庄汐眼皮直跳,这是目前为止她能看到,谢琛淮最为温和的表达方式。
两条信息后头跟着转账弹窗,电梯门开,夏庄汐步入梯厢满脸写着生无可恋——摊上这么个老板,堪比吃了菌锅汤里没熟的菌,天旋地转,浮空小人!
夏秘:我这边刚处理完事,预计20分钟后给你送上去。
抵达22层,夏庄汐走出电梯,顺着走廊来到谢琛淮专属办公室门前,推开门,入眼便是裴珩渝坐在办公桌椅上,休息室的门大开,保洁阿姨正在给沙发套上套。
“夏秘,怎么了?”
裴珩渝略显疑惑地望向她,手上既没有文件,也不像是要来交代事情的样子。
夏庄汐:“谢总让我过来问你吃什么?”
“我对吃的没什么想法,你随便给我点一份就可以,没忌口,随便点。”他说。
夏庄汐难得遇到这么省事的主,不禁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可以,待会我给你送上来,等阿姨换完套被,你可以去休息室里面吃,谢总不太喜欢有人在他的办公位上吃东西,他那人有点洁癖。”
“他有跟你说过,他要吃什么吗?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有吃过东西。”他说。
裴珩渝跟他相处的时间算短,还不太了解谢琛淮的口味,碍于关系,他不敢贸然随便指挥,又担心谢琛淮这样不规律的饮食伤身。
斟酌过后,他暗戳戳的提示夏庄汐给出建议:“你可以给他弄些饭,尽量避开虾类食品。”
“这个你就放心,谢总平日里有自己的安排。”她说。
夏庄汐没有透露出谢琛淮的具体内容,但也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裴珩渝心里的那点九九,话头尽显宽慰。
“那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安排了,待会我把饭给你送来。”
盯着腕上的表,夏庄汐没再废话与他道别,随即转头离去。
空旷的走廊回荡着高跟踢踏声,等电梯期间,夏庄汐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见对面接通,她说:“喂,小庄,你待会去马路对面的那一家甜品店买一碗大份的银耳雪梨,记得跟老板说要常温,顺便再去旁边那一家煲仔饭买一份鸡公煲,按照你平常吃的配置来就可以,待会我在楼下等你,然后给你分配新的任务。”
“好,那我现在马上去。”
庄澜啃着早上剩的肉包,条纹短衬搭配棕黑色牛仔裤,超高发际线顶着一头稀疏的寸发,肤色暗黄双眼无神。
平常做惯了狗腿子,领那点微薄的薪水,赶着午休他在外头闲逛找吃,挂去电话,庄澜站在斑马线这头等红灯,身旁乌压压围满大同小异的人,左右瞄了眼身旁的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貌似也就这样,庄澜三点一线,行走的社畜。
这会儿外头阳光正烈,甜品店无疑生意爆棚,庄澜望了眼人气爆棚的店面,转头拐入并排的煲仔店。
“老板一份鸡公煲套餐,要经济款,这次的料汁不要太重。”
“又是你小伙,等着。”
煲仔店的老板是一个胖阿伯,声音洪亮粗犷,两鬓发白,黢黑的脸庞圆润挤满肥纹,嘴边围着上圈碎渣胡,让人看着憨厚实诚。
他自称是广东人来这边拼搏,却操不出一句家乡话,左右街坊店铺真真假假时间久了,也懒得再去辩驳,就任凭他留着个广东阿伯民声。
这家煲仔店开了有长达八年,庄澜入职才三年,得益于周边环境,他在这家店点了长达两年的鸡公煲。
“今天的豆奶没有,你随便去冰箱拿一盒酸梅汤,反正这会儿都是外卖点的多,待会再过十分钟就要来公司团购,到时候我这锅头都会烧冒火。”
阿伯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笑嘻嘻的话语间满是幽默感。
“钱给你付过去了,感谢阿伯馈赠,刚好现在有时间我去隔壁买份甜品送人。”
“送女朋友啊。”
阿伯笑眯眯的调侃,想来这小伙长相还算不错,工作了两年三年,多半也该娶妻,这会儿放着饮料不喝,买甜品送人,十之**是有对象了。
“哪有的事,我都快奔三了,每天也就冲着这份鸡公煲养活自己,哪里还有闲钱讨老婆?”
庄澜自嘲的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店面拐入甜品店。
前头排着三个人,他站在人群当中掏出手机点开平常消遣的短频APP ,作为三点一线奔走的社畜,庄澜像这样忙里偷闲,也算是难得放松。
“小伙要点什么?”
今天店里的阿婆不在,转而代班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姑娘身形消瘦,脸上擦着粉抹口红,淡粉色的围裙松松垮垮系在身上,跟旁还溜达着个半拉点大的小子。
“要大份的银耳雪梨,我要常温的,如果是加冰能否热一下?”
“好,十块,我给你放到微波炉里面叮一下,待会我儿子拿给你。”她说。
儿子?庄澜闻言略微蹙眉,看着面前的姑娘年纪不大,顶多撑死了也才25多开头,怎么会有一个看上去六岁的孩子?
虽有疑惑,他也没当别人的面说,转而是站到一旁,给身后人让出位置。
约莫过了三分钟,那个半大的小子打包好推开帘子:“你的甜品好了,请问阿叔付过钱了吗?”
“哦谢谢,”接过甜品,庄澜才想起来刚才出神忘记付款,被这么提醒,他麻溜掏出手机扫码付款,亮出支付界面,“付过去了。”
挤出人满为患的店铺,他转身拐入隔壁拿饭,瞧着店里没人,庄澜也耐不住自己好奇的性子,向阿伯问话:“隔壁那姑娘结婚了吗?我看她年轻,不像结过婚的模样。”
阿伯备着食材,正眼都没瞧过他。
“今天阿婆没来啊,那姑娘是阿婆的女儿,我听说那姑娘的老公是当兵的,但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过,他们那边也没说,这毕竟也是人家的私事,哎呀,她两老把日子过好了就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