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上 第5章 二零零七·秋

吃完饭，他们一起收拾完，准备一起看租来的碟片。

两人租回来的碟片是《猫鼠游戏》。大致的内容是一个警察数年来都在追捕一名犯罪天才，两人既是对手又是朋友。

邱玉本来不感兴趣，但听见这部电影的男主角饰演过《泰坦尼克号》的杰克，便也停下来回房间睡觉的脚步，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电影开始，剧情就有些出乎意料，直至中场主角和警察打电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宁放坐了过来，神色自然地跟连恬讨论道：“警察还是很辛苦的，都不能回去过圣诞节。”

连恬斜了他一眼，看懂他的意思。

她面不改色地回他：“中国人不过洋节。”

两人说话的音量很小，邱玉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她看了开头，就感觉自己实在是撑不住，还是回了房间午睡。

茶几上的果盘里有哈密瓜，连恬把牙签拿出来，插了一块放进嘴里。

汁水炸开，她看见剧情继续往下。男主差点就要逃跑成功，却还是被警察发现，最终被关了回去。

不得不承认，男主的智商和伪装技巧都让人感叹，但幸好警察一直在坚持。

宁放坐在沙发另一边，和她确实不同的想法。他说：“很辛苦。”

“……”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宾馆的座机响了起来。

刺耳又响亮。

害怕吵到午睡的邱玉，连恬赶忙起身想去接电话，却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的桌脚，脚趾头被撞得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疼。

“你去接个电话……”她还没说完，宁放已经站起来。他个子高，步伐比她更快，站在登记台外边，直接就把听筒拿了起来。

红色线圈缠绕，在他手臂肤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连恬发现，他比第一次见面更白了。

“在。”

“哦。”

宁放的讲话内容简短，连恬根本就不能判断是谁打来的电话。

也许是客人。

这时候，宁放把听筒放下，右手捂住听筒下面的收音器，转头看向连恬：“你那个朋友问你要不要出去玩。”

“不去。”连恬摇了摇头。

能有这个座机电话的朋友，只有向谷初静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不想去。

宁放点头，又拿起听筒，跟对面交谈起来。

“她说不去。”

“我？”

“不了。”

音量只能在听筒的范围内传播，连恬听不见两人说话的具体内容。

电话被挂断，宁放走了回来，站在她面前，却不是复述刚刚说话的内容。

“还疼不疼？”他盯着她的棉拖鞋，上面有个可爱的棕熊。

连恬摇了摇头：“不疼。”

本来也只是很小的撞了下。

电影还在继续，连恬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和向谷初静这次没有提前约定过，她没想到向谷初静会临时打电话过来。不过她的邀请，连恬还是第一次拒绝。

她只是想哪怕和宁放这个半生不熟的人在一起，也好过和自己的“好朋友”。

不过，宁放已经说他没有女朋友。向谷初静又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连恬忍不住想，如果向谷初静真的来追他，那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女生。

但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那她怎么办？

这种想法让连恬吓了一跳。

宁放不是她的所有物，他是个自由的人。她盯着电视，不停地回想这段时间和宁放相处的细节。

大约是她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朋友吧。

因为连胜的工作调动，她小学的时候经常会转学，最后定在青山镇读书的时候，已经是六年级。

班里的同学对于外来入侵者，偶有敌意，但大部分是陌生和无视。

到了初中，她终于适应这边的生活，有过她认为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人，但让人感到遗憾的是，最好的朋友会有更好的朋友。

她就像会被需要，也会被忽略的Plan B。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色黯然。眼眸里也没有刚刚看电影那种专注和兴奋。

“警察赢了。”宁放转头看了她好几次，忍不住提醒。

连恬提不起兴趣，“嗯”了一声。

电影已经结尾，宁放突然站起来，朝楼梯的方向走：“我出去一下。”

“？”

连恬回神，有些慌乱地问，“你要去吗？”

“去哪儿？”宁放站定，有些疑惑地回头。

她咬了咬嘴唇，吐出三个字：“出去玩。”

“你要出去玩？”宁放看了看大厅上的挂钟，“可是现在要四点了，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误会，连恬找补：“那还是不去了吧？”

“嗯，我下楼给你买薯片。”

连恬没理解话题怎样会跳到薯片上，她问：“为什么？”

“你今天中午的时候不是说想吃吗？”他言语自然，让连恬再也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

-

向谷初静过来得很突然，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五点。宾馆从楼下到楼上，没有大门，向谷初静畅通无阻的出现在宾馆二楼的门口，她站立，朝里喊道：“连恬？”

连恬回头。她正和宁放正在玩大富翁。

是刚刚宁放在楼下的超市里买回来的。

两人把图纸铺在茶几上，各占一方，拥有不同的土地和资金。

连恬回头，看见是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初静？”

“我过来找你玩。”向谷初静已经走了过来，“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你周末不都在家里看书吗？”连恬随口问道。

从前的时候，她们很少会在周末或者节假日约着出去玩，向谷初静在学校会上课，课下也会补习，还会去参加兴趣班，很忙碌。

没想到向谷初静却完全没提，她就近找了个椅子坐在茶几旁边，淡然开口：“周末就应该休息休息。”

“也是。”现在轮到连恬掷骰子，她心不在焉地回着她。

骰子落下，是三。

连恬拿起代表自己的小人，在地图上朝前走了三步，听见向谷初静继续说着话。

“你们两个人在家就很好，怎么玩都不会无聊，我在家都没人跟我说话。”

向谷初静在学校里就是最受欢迎的那类女生，长相讨人喜欢，为人处事大方。她似乎也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等连恬把“过路费”递给宁放的时候，已经听见她说，“等这盘结束，我可以一起来吗？”

她说完看看连恬，又看看宁放。

现在轮到宁放正在掷骰子，他没理她。连恬却害怕冷场，连忙说：“可以，等会儿你站那边？”

她还指了指，就在自己和宁放的中间。

向谷初静冲她莞尔一笑，又认真地看回了图纸上。

宁放骰到了五点，向前走了五步。

这是中国版的大富翁，因此上面的地名都是各个省份。宁放现在停留到“香港”，这是整张图纸上最值钱的一块地。

没做犹豫，宁放买下了香港，交了四千块到银行，冲连恬笑了笑，意思是让她小心些，小心又交“过路费”。

连恬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两人的距离很近，现在宁放在她前面，等会儿她要是不小心，完全有可能落地香港。

唉，本来她也想要香港的！

给他抢先一步。

“对了，”向谷初静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暗波涌动，她看见“香港”像是想起什么，从头上取下一个小熊的发卡，递给连恬，“给你看这个。”

连恬的视线被召唤了过去，稍作停留。

毛绒绒的黄色发卡，做工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是只可爱的□□/熊。

向谷初静又把小熊发卡别在自己头发的侧边，笑着说：“这是我爸爸从香港迪士尼买回来的。”

迪士尼？

连恬没去过，但也从电视里看见过，里面拍摄过很多有关于公主主题的电影。

在她的印象里，那里就是公主的城堡。

连恬这下是真的被吸引住，甚至忘了现在轮到自己掷骰子。比起米老鼠，她更喜欢可爱的□□/熊。

她忍不住夸赞道：“好可爱，我摸摸可以吗？”

“好，你也试试吧。”向谷初静重新取下来递给她，又在她耳边比划了一下，“别在这边，可以去照照镜子，我觉得你戴上也会很好看。我给你拍几张照片，你还可以传在空间里。”

“啊？”连恬有些受宠若惊。

说实话，青山镇有很多饰品店，但都没有卖过这样的发卡。连恬的确被吸引了过去。

宁放不经意间咳了咳，及时把她拉了回去。

“该你了。”他提醒。

“没事，你去吧。”向谷初静大方地把发卡递给她，贴心地说，“我可以帮你先玩会儿。”

没等连恬反应过来，她已经自然地接替过连恬的位置，坐了下来。而连恬握着小熊发卡，走到大厅旁边的全身镜处。

发卡是好看的，但心情好像有些失落。

两人说话的动作和神情都被宁放收进了眼底，他看着向谷初静的发卡，目光黯淡了下去，什么都没再说。

游戏很快结束，宁放也不愿意再玩。他把东西规整到起点，起身：“你们玩吧。”

场面一时间格外尴尬。

连恬坐回来，把发卡递给向谷初静，没想到向谷初静却补了一句：“早知道你也喜欢，我当时就应该让我爸爸多买一个。”

连恬有些茫然。

其实能戴下就很好了，如果真的给她买一个，就有些逾矩了。

“不用，还是谢谢你啦。”连恬摆摆手，指了指大富翁的地图，“还玩吗？”

“不了。”向谷初静坐在一旁，看她收拾地图，忍不住问，“那件事你问了吗？”

“啊？”连恬猛然抬头，意识到她今天来这里的真实目的，“问了。”

“怎样？”

“没有，”连恬低着头，看不出情绪，“他没有女朋友。”

向谷初静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他在哪里读书？二中？”

她从没在青山中学见过他。

“不是。”连恬已经把大富翁的地图和资金这些东西，规整到盒子里，她站起来，往登记台走去，想把东西放在下面的箱子里。“他没读书了。”

“噢——”音调被向谷初静拉得很长，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最终，她没有再问宁放的事情。

-

晚上睡觉前，连恬在卫生间洗漱，回到房间的时候，书桌上已经放了一杯牛奶。

这段时间，她和宁放已经心照不宣的会给对方端牛奶。

连恬随意地端起来，正准备喝下，就听见房间的木门被敲响。

“进来。”

其实宁放大可不必这样小心，她的衣服都是洗完澡在卫生间里换完的。

她和宁放住的阁楼虽然在一个大房间里，但阁楼的外面是可以上锁的，两人还是有各自的空间。只是他每次回阁楼的时候会路过连恬的房间，总担心会不会撞上她的**。

这点，她觉得他做得还蛮好。

宁放走进来，正看见连恬在喝牛奶。牛奶不断下咽，在安静的环境中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他停下来，似乎今天并不着急回阁楼。冷不丁的来了句：“连恬，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

掐头去尾的一句话，让连恬有些不解，她把玻璃杯递给他，想让他帮自己把玻璃杯放进厨房：“喜欢什么？”

“你同学那个，□□/熊发卡。”宁放把玻璃杯接过，垂下眼眸，“你想要吗？”

连恬有些讶异。

一方面是她没想到宁放能看出来自己喜欢，另一方面是没想到宁放居然能认出来那是□□/熊。

她还以为，男生只喜欢研究奥特曼。

抱歉，这可真是可怕的刻板印象。

短暂地出神后，连恬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想要，我只是觉得很好看，而且我确实很喜欢□□/熊。”

她的床边就摆了一只毛绒绒的，每天晚上都会抱着睡。

“不过我戴上去应该还是没有我朋友好看吧？”连恬有些自嘲地说。

平时为了方便，她都会把头发扎成马尾，但向谷初静则是最喜欢披肩发，偶尔还有在侧边编上麻花辫，格外精致。

谁更适合，高下立见。

“你在哪里交的朋友？”

没想到，她没等来宁放的点头和摇头，而是听见这句话。

“学校？”她不确定宁放怎么问到这个事情，声音有些低。

宁放的指节在玻璃杯上更是嶙峋，他轻轻敲了下，问：“你今天不想让我和她出去玩？”

“她不是邀请你了吗？”连恬也不确定，这是她根据宁放的回答推算的。

“嗯，我说不去。”

连恬开口，顿了半秒，直说：“她说想追你。”

“所以今天上午帮忙问有没有女朋友的也是她？”宁放回忆起来。

“是。”

场面静了会儿，房间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看上去宁放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那你觉得她怎样？”

“……”

连恬不知道怎样回答。

原来他和向谷初静是完全有可能的吗？

但想到先前的情况，有句话，连恬还是想提醒：“她很好，但你们不是一类人。”

宁放问：“是我配不上她？”

“你也很好，”连恬摇头，表情有些严肃，“只是，她大概对你不是真心的。”

“……”宁放终于忍不住笑了，他走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他说，“谢谢你的提醒？”

“也不用。”连恬的表情更像是刚刚出卖了自己朋友，现在正在忏悔。

“除了她你就没有其他朋友了吗？”

这样一说，连恬仔细想了想。

大概是宾馆生意的原因，连恬和其他同龄人不同，她周末一般都走不开。邱玉平日很累，她会想周末的时候帮忙照顾着生意，让她别那样累。

自然而然的，别人的邀约她都是推辞，向谷初静倒不会怎么和她一起出去玩，她们只是在学校一起行动，出了校门，向谷初静还要补课，上兴趣班。

比她更忙。

“没有。”连恬老老实实地说，“这样，是不是很差劲？”

“连恬。”他喊住她的名字，似乎有些头疼，“那你这样怎么去当警察？”

交朋友和当警察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瞧见她的疑惑，宁放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看你比较识人不清。”

“什么意思？”

“哪个朋友，会在逛街的时候，让你帮她提所有的购物袋？哪个朋友，会明知道你喜欢□□/熊，却说很可惜，早知道给你买一个这样的马后炮。”

“……”连恬不知道如何辩解。

她好像，找到这段时间，心里不舒服的原因。

“如果她知道你也喜欢，不会在事后说，早知道可以给你买一个，但很遗憾，没有给你买。这样只会让你觉得她还不错，”宁放突然停下，一字一顿地强调，“然后，傻乎乎的给她卖命。”

卖命？

“哪里有这样严重？”

“打个比方。”他端起玻璃杯，准备离开，看上去是要给点时间让她自己消化。

连恬追问：“你经验这样足，是有很多朋友吗？”

“没有。”宁放摇了摇头，郑重地说，“说起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连恬不敢置信：“第一个？！”

她不知道是震惊宁放和她已经是朋友这件事，还是震惊她是第一个朋友这件事。

“你小学呢？没朋友吗？”她继续追问。

即便他初一就没再去学校，小学的时候总能交到朋友吧？

或许，跟她一样，总是在不停的转学？

“我在家里读的书，没去过学校。”宁放神情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她已经被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

谁会在家里读书啊？

“那你为什么不读了？”连恬不理解，如果他有能力请家庭教师，完全可以一路读上高中、大学。

“不想了。”他说得轻巧。

似乎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宁放盯着她蓬松的发顶。

连恬今晚洗过头发，现在没有扎起来，就这样披散着。

片刻，她听见宁放在说话。

“你戴上比她更好看。”

直至这里，两人没有任何爱情。

他们都是需要朋友的人，至于为什么，后面会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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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二零零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