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由于宁放说的那句话,又或者小熊发卡给她的印象太深,这段时间,连恬晚上总是做同一个梦。
虽说是梦,但也是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初二的某一天,学校马上要开展运动会,所以体育老师在那段时间便没有像从前一样,让他们跑完就解散,反而还组织了几场游戏,希望借此能够将他们的活力激发出来,促进他们之间的团结,在运动会中取得好成绩。
班上的同学并没有全部都参加项目,即便参与度极高,但也还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同学只能在场外负责加油。
连恬就是其中之一。
她本来是想申请接力赛的,但去得晚了些,体育委员告诉她,报名的人已经足够。没办法,连恬只能作罢,她看着报名表上还剩下个扔铅球的项目,直接知难而退。
在运动会开始前的空隙,包括体育课上,每个班的参赛人员都在频繁的练习,连恬不是选手,自然没有参与进去,但向谷初静是长跑800米的一员,两人在这件事上有了“分歧”,时间偶尔对不上,就不能经常在一起。
这天的体育课,老师组织班上的人来玩双人小游戏。将两个人的左脚和右脚捆绑在一起,成为一组,再和其他的组进行比拼,看哪个组最先到达终点。
这是锻炼团队意识、激发合作精神的好项目。
连恬听老师说完规则,下意识地就朝向谷初静的方向看去,她们虽然站位不在一起,但平时体育课都会在一起玩。
连恬站在第二排,下意识地朝最左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向谷初静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被一旁的女生逗笑,笑完之后又跟那个女生打闹着。
等了两秒,周围已经有同学组队完成,她还是没有看过来,和自己对视上。就在连恬想自己要不要主动走过去的时候,向谷初静和那个女生就默契的成为了一组。
如此的顺其自然,让连恬顿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连恬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她和向谷初静在运动会上有相同的项目,两人常常在中午或者下午的时候在操场上一起跑八百米。
可是,在这之前,她们明明没有什么交集。
来来往往的同学相互交叉流动着,不知道是谁撞到了连恬的肩膀,迫使她往后退了下,差点摔倒。
来人看清她,说到:“连恬,你一个人?”
“嗯。”
“一起?”
那一刻,连恬感谢面前这个人。
少女时代的小女生,好像总是特别的敏感。害怕落单、不合群,甚至被排挤。她们拥有一颗柔软又真诚的心,自然希望能够被真挚的对待。
大概很久以后,已经长大成熟的连恬再回头看去,只会觉得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当时的她,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女孩。
她害怕落单。
她渴望有一个朋友的存在,是最偏爱她。
故事的结局,是两个人的友情变成了三个人。连恬经常被忽略,她总是倾听着她们的故事,却没有资格发表自己的意见。
直到那个女生转学去了其他地方,向谷初静在初三开学的那天,亲切地挽着她的手臂说:“暑假都没见到你,我想死你啦。”
连恬平静地看着她,只是笑着,没再说话。
是的,她明白。
即便对方挽着她的手臂,如此亲密,她也不是她最好朋友的第一选择,而是无奈下的一种妥协。
最好的朋友,会有更好的朋友。
-
接近中考,大约是有升学指标,学校给予的学习任务繁重,转换成作业的形式交到了同学们这边,致使连恬感觉自己的书包越来越重。
她做完值日,按时回家。
虽然时间比之前稍晚,但到了临山宾馆的楼下,肉夹馍店内的生意仍然火爆。邱玉站在门口,看见她走回来,没有吩咐她帮忙,只是递给她一个肉夹馍。
邱玉嘱咐道:“还是温热的,你吃完再写作业。”
连恬点头。
下面的生意忙起来,她和宁放都是这样先垫肚子的。倒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炒菜吃,但连恬自己是个“厨房杀手”,做出来的饭菜难以下咽,宁放则是“厨房杀自己手”,饭菜没炒出来,自己倒是伤痕累累。
她没再逗留,往楼上走。
到了楼上的大厅,她意识到今天的不同。
往常在登记台旁玩电脑游戏或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宁放,他不见了。
连恬的第一想法是,他可能是被邱玉吩咐出去买东西了吧。
一会儿就会回来。
然而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连恬把肉夹馍吃完,把作业写完,把电视打开,听着里面的新闻,宁放仍旧没有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连恬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不告而别吧?
怀着这种担心,连恬的表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新闻还在播报,她只是静静地看,耳朵却没收进去一个字。
要不然,去找妈妈问一下?
连恬本来是这样想的,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大惊小怪。
说不定他路上有事情耽搁了而已。
当然,这可能也是一个害怕,害怕她得到的答案和自己预料的相同。
耳边的新闻播报让她的心情更不美妙,甚至有些混乱,连恬站起来,关掉电视,坐在电脑前,打开了双人小游戏。
进度还停留在上周末的凌晨,她和宁放玩的那里。
天色渐渐黑下来,路边的盏盏街灯接连亮起,邱玉收拾了楼下的摊,走了上来。
“恬恬,饿没有?冰箱里有水果,你先拿出来吃。”邱玉的言语自然,丝毫没有因为少了个人而有何不同。
说完,她拐进厨房,准备烧菜。
连恬把电脑网页关上,也准备进去帮忙盛饭,顺便再问问宁放的事情。
只是进了厨房,邱玉吩咐前后,连恬倒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今晚只盛两碗饭就行。”邱玉直接说倒。
直到这句话落下,连恬终于找到理由,她问,“宁放呢?”
许是要无意些,她问完话后抿了抿唇,将饭勺放在电饭煲里,戳着米饭,这样可以将中午的冷饭和刚刚的热饭很好的混合。
静了一会儿,背景只有油水炸开,抽油烟机工作的声音,邱玉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又或者是反应慢了半拍。
“什么?”她的声音音量在这种场景下比平时更大。
“就是问问,宁放去哪儿了,不回来吃晚饭吗?”
说出这话的时候,连恬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将对方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会每天都要见面,一起吃饭的家人。
梨树镇和青山镇之间千山万水,他如果真的要离开,就再不容易见面了。
邱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刚刚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事情的发展好像跟自己的预料有些不同。
邱玉根本没当一回儿事,自然也没注意到连恬略微不对的表情,她把回锅肉从炒锅里铲出来,堆进盘子里,“好像是跟朋友出去吃饭了,他有个朋友过来找他。”
“嗯?”
昨天晚上,连恬记得没有听他提过。
或许是临时的吧。
她松了口气,忍不住想,还能回来就行。
-
宁放这天晚上回来的时间很晚,已经将近十点。连恬已经洗漱完,刚把牛奶端进房间,准备温习下课本就睡觉。
要不是等宁放,平时这个时间她都该睡下了。
宁放回来的时候,宾馆的大厅没有任何人。他想了想,拐进公共厕所,先去洗漱,害怕等会儿来来回回的会把连恬吵醒,打扰她休息。
这个晚上,与其说是他的朋友来看他,不如说是他主动找的别人。毕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也没有人关心。
他让对方帮忙买的东西,被及时送到,对方却没有来,而是直接邮寄过来的。宁放拿住东西,站在邮局的门外,企图用寒风让自己冷静些。
世道变了,那些属于他的荣光不再闪亮,从前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东西,而今再回首,却要他以一份人情去换取。
临山宾馆的霓虹招牌在拐角处闪动着,像是黑洞里唯一的光源。
宁放想,这都是值得的。
至少这段时间在这里的生活很平凡,但这是他从前向往的。
偶尔的鸣腔音昭示着他的饥饿,宁放的脸上没有和友人见面的欢喜,他洗漱完毕,打起精神,走到客厅。
刚巧碰见邱玉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回来啦?吃得怎样?”邱玉关心地问道,说完又注意到他只有一个人,“你朋友呢?怎么不过来一起住。”
“吃得很好,我朋友说他就先回去了,还要上课。”他的回答向来很简短。
“也是。”邱玉点了点头,“那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宁放点了点头,往连恬房间的方向走去。
他敲响了门,轻轻地喊道:“连恬。”
这是礼貌,他一直会在进房间前敲门。
没想到意料之中已经睡着的人,开门速度比他还好更迅速,甚至没有给他一秒钟的反应时间。
她劈头盖脸地落下一句:“你!你还知道回来呢?看看时间多晚了!”
明明是极其阴阳怪气又有些责备的一句话,但结合连恬鼓起腮帮的动作,宁放却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时,嘴角右边会有一颗虎牙,看上去格外生动,有生命力。
心中的尘埃都瞬间消散,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宁放突然觉得心情晴朗。
还是有人在关心他的。
“送你个东西。”宁放从外套右边的兜里掏出来布袋,递了过去,“看看?”
在她这种情绪的影响下,他颇有些“我劝你赶紧夸我”的语调。
连恬接过。
布袋上的英文她认识,经常出现在动画电影开场之前的——
'Disney'
一种想法从不可能变成可能。
连恬有些语无伦次:“你、这……这是?”
“不喜欢?”
“喜欢!”实物被取出的一瞬间,连恬的笑容骤然灿烂,这个小熊发卡和向谷初静的很像,却不是同一个,上面还有个蜂蜜小罐。
然而欢乐不过几秒,连恬有些犹豫地问:“这个,也是迪士尼的吗?”
如果只是个同款还好,但要是正版的,应该会很贵重的。
她不能要。
“我不能要,太贵了。”连恬推辞道。
“不是。”一丝黯然从眸中闪过,宁放选择性地忽略却掉,“刚刚吃饭,在商场里买的。”
“喜欢吗?”他有些不确定了。
“喜欢!”她双眸闪光。
“那就好。”
说完,他揉了揉连恬的脑袋。
也是毛绒绒的。
朋友的意义,大概就是会想要,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