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飞雪沾湿了苏家老宅的飞檐,苏瑾然随着父亲踏过青苔斑驳的石阶时,正听见二伯母尖利的声音刺穿雨幕:“你们三房如今倒是硬气,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苏瑾然心下一紧,忙地推门而入,只见屋下苏瑶手握着柴刀,满脸愤恨之色,苏母双手死死拉着苏瑶,不让她冲出去,而谢聆正背着篓子,背对着他,似乎也是刚进门的模样。
“你什么时候后回来的?”苏瑾然走到谢聆身前,看他背上的重物不轻,忙地搭手帮着取下放在地上。
“也就只比你早一步。”谢聆指了指面前的一堆人,无语道:“他们都还没发现。”
“父亲……你们都回来了。”苏瑶第一个看见苏瑾然与谢聆,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苏瑾然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大伯母身上道:“大伯母如今还有闲心来我家?您家大公子做了县衙的主簿,却擅自挪用贡银,如今被查出,已经进了牢狱,这事,您怕是还不知道吧?”
大伯母脸色骤变:“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苏瑾然冷笑,“县衙的告示都贴出来了,您最好自己去揭一张来看看。”
二伯母见苏瑾然一句话便挑得大房慌乱起来,连忙打圆场道:“瑾然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拿这个故意吓唬你大伯母。”
“一家人?”苏瑾然冷笑一声打断她道:“二伯母还是不要胡说的好,我可没故意吓唬大伯母,今日你们既是来算账的,那咋们就好好来算一算。”
“如今朝廷有两税,夏季征钱绢布草,秋季征粮税。昭县虽非米粮之乡,然近几年皆是风调雨顺,物阜民丰,因此朝廷下令,泷水以南,皆以每亩三斗为税。乡县每年亩产粮以300斤算。”苏瑾然似乎真打算与苏家两房好好算这些年的账,特意从堂屋挪了一把椅子,坐在院中道:“三年前,我中秀才,朝廷恩德,免除五百亩田税及减服徭役名额两人,其中减服徭役的名额,可是算在了大伯父您的长子身上。二伯也将我免田税的五百亩尽数卖给了城东李员外家,时限五年,共计所得一万一千五百银。我十岁之前,每年三房银钱用度不足100两,十岁生病后,每年加上汤药费也不过才三四百两,十年用度不足5000银。”
苏瑾然每说一句,苏家两房的脸色就白一分,苏瑶悄悄挪到苏瑾然身边,低声道:“他们方才要抢曾祖母去世时分给父亲的绸缎庄的地契,还说哥哥你用了苏家名贵的药材,要我们给钱。”
苏瑾然眼中寒光一闪,看着两房的人继续道:“大伯母说的名贵药材,我统共也只求了两次。一次百年雪参,800银,一次上好的灵芝,950银!”
他说着蓦地转向二伯母,“您手里拿的账本,敢不敢让我看看?”
二伯母下意识将账本往身后藏。
苏瑾然冷笑:“不敢?那我来说。二伯未经我同意,私卖田赋,可知此为枉法营私。”
“瑾然啊,你也别以为我们不懂,买卖田赋,用的是你的名义,你敢去告发,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你。”苏家长子苏博山,皮笑肉不笑地威胁苏瑾然道:“你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弄的玉石俱焚,不值得……”
“呵,大伯以为,我为何年年都让父亲去官府上报我卧病在床,不良于行的消息?”苏瑾然轻蔑地一声冷笑道:“说到这,还要感谢二伯太贪心了,妄想长期霸着我那免赋的名额,与城东李员外家签的契书,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瑾然!”二伯苏秋山突然出声,大喊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公堂上去?”
“一家人?”一直沉默的苏父忽然咬牙切齿地开口道:“我儿病重时,你们可曾当是一家人?我被父亲驱逐出苏家时,你们可曾当是一家人?如今我便是只得了这些破屋废田,你们还要来抢,你们真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才肯罢休吗?”
院中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呼啸。苏瑾然忽地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娘,我们进屋。”
眼见着苏母要进屋,那大伯母突然扑上来,伸手便要抢苏母怀中的地契。苏瑶站在旁边,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推开,大伯母踉跄着后退,撞在院中的石磨上。
“反了!反了!”大伯母尖叫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苏瑾然转身,目光如冰地看着那些人道:“造反?大伯母怕是忘了,我如今是秀才,见官不跪。你们若是再敢来闹,明日我便去县衙,将这些年的事一五一十说个明白。到时候,看看是谁造反!”
“你……你……算你狠。”大伯母见占不到便宜不说,还被苏瑾然一顿抢白,便知道今日要无功而返,转眼与二房对了个眼色,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身离开苏家院子,临走还不忘撒泼地大骂苏瑾然道:“就你这残躯破身,看你还能嚣张几日,哼!”。
寒风凛冽,吹过房檐的细雪,苏瑾然冷冷地瞪着一群人落荒而逃后,才扶着母亲进屋,谢聆转身将门关,将寒风挡在门外。
“瑾然……”苏母欲言又止。
“娘,别担心。”苏瑾然轻声道,“从今以后,没人能欺负我们。”
苏瑶放下柴刀,默默地收拾被翻乱的屋子,转眼看到谢聆带回来的背篓,高兴地拉着谢聆问道:“嫂子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啊?”
“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上山撞见老虎和豺狼打架,捡便宜弄了点狼肉回来!”谢聆笑着将背篓中的东西一一弄了出来一边说道:“还撞见一片竹林,顺手挖了点竹笋!”
“怎么还有鱼?”苏瑶跟着帮忙,将里面的东西摆出来,忽地见底下有七八条大鱼,竟个个都有四五斤重,不禁惊诧地看着谢聆高兴道:“嫂子,你是哪里弄到的,你不知道我们这,每年到了冬天,要弄一条鱼要多难,就镇上卖的,一条要好几百文呢,还没有你这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