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相府都只有这个房间,被迫睡在同一张床上,一人盖一床被子,中间隔的距离都能再躺一个人了。
陆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心里一惊,立刻就从床上蹦起来了,意识到自己换了个地方,就放松下去了,但直到穿好鞋子之后,才意识到帝谦不见了,不过也不归他管就是了。
“有人吗?”
他喊了一声,外面的候着的仆人鱼贯而入,举着盆等他洗漱,换做以前,他哪里来的这个待遇。
陆离第一次被人伺候,还有些不适应,但他绷着脸,也没展现给别人看。
他动作有些生疏,一不小心把水溅出来了。仆人马上就捧着盆跪下,瑟瑟发抖,连话语中都带上了哭腔。
“公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陆离是想通过打死那群人立威,但没想到效果那么好,能将他们吓成这样,也是省了这群人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他目的达到了,心情舒畅,没借题发挥。
“免了。”
顿了顿,又追问到“长公子去哪里了?”
“夫人去见贾易大人了。”
陆离被仆人一句夫人,喊的头皮发麻,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结婚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是真的要和一个人产生交集,怎么和人交流啊?
“见贾易?”
“是的,贾大人有事相求,奴婢们也不清楚具体何事。”
“他们在哪?”
“别院主厅。”
“带路。”
陆离把蜷缩在桌子上的煤球,一把抱着就推门而出。煤球还在睡觉,被人撂起来之后,睁开眼睛看一眼,又闭上继续会周公。
陆离站在门口什么都没听到,这门隔音还挺好,他敲了敲门,也没人喊他进门,他递了个眼神给刚才那个婢女。
婢女点头如捣蒜,就差直接推开门给陆离看,那两个人在里面了。不过,她不敢推门,但是陆离敢。
门应声而开,想象中其乐融融的交谈画面并没有出现。帝谦端坐主位,举着茶杯,不饮。
贾易跪在正中央,额头紧贴着地面,俨然一副有求于人的卑微样。
陆离推门而入,瞧见的就是帝谦这副执掌一切的样子,脑子翁的一声,心脏不争气的乱跳,连要行君臣之礼的事都忘了。
好在帝谦体谅自己这个丈夫年龄比自己小,幼年还崎岖坎坷,未多计较,反而给他找了台阶下“驸马来此有何要事?”
他回过神来,正准备行礼,就被打断。
“免了。”
陆离顺势挺直腰板,正如帝谦所想的那样,从小到大没人管他惯了,为了在那群刁难他的仆人里面活下来,他也装乖惯了,但倒真没跪过谁。
突然见到这个要贵要拜要弯腰低头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膝盖都跪疼了,只是惯常和小时候那样,朝谁都笑笑,不得罪那些人。
“没事,只是,不知道该干什么,问问有没有我要做的。”
他这话说得帝谦心里一软,想到自己年幼时扶持幼弟,四处碰壁,也曾这般孤立无援过,幼弟当时也对他多加依赖。
更何况,这位比之前那二世祖让人省心,昨夜还因他被打了一顿,以后能照顾一下,就照顾一下吧。
贾易见他半晌没说话,心里没底,试探着开口“公子……”
帝谦皱着眉“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公子当众闹事,父皇震怒,但终究于情,你是两朝元老,于理,这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罪,不会取其性命,无需忧心。”
贾易咬牙切齿“小儿身体虚弱,已在水牢中呆了一夜了,在拖延下去,恐怕性命堪忧。”
帝谦一脸为难“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做孩子,怎还可与他作对呢?”
贾易深吸一口气,不就是觉得自己给的好处不够吗?扯什么父母亲情?装给谁看?
他心中不爽,面上却未表露出来“无论殿下想要什么,贾易一概倾囊相助。”
帝谦在此之前势力和三皇子不相上下,联姻陆家,本就隐隐盖过三皇子一头,如今自己在倒戈,自然如虎添翼,这皇位怕真是五皇子囊中之物了。
只可惜,帝谦如此为五皇子谋划,五皇子登基之后,又真的容得下一个权势比自己还强的吗?
帝谦,纵使你机关算尽,你也得败在血缘亲情上。
如此想着,贾易心中舒坦多了,自己这儿子本来就是个混的,但终究不会朝他这当爹的动手,这么想着心情舒畅多了。
帝谦朝陆离使眼色,希望陆离帮他把贾易扶起来。
陆离看不懂他的意思,比着口型问“什么?”
帝谦指了指贾易,也用口型回“扶他起来!”
陆离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懂了,虽然不明白帝谦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往前走了两步。
帝谦正准备说些什么,再给贾易一点压力,就看见陆离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贾易本就跪在地上,头贴着手背,行跪拜礼,什么都看不见,突然被踹一脚,失了重心,趴在地上。
摔的眼冒金星,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帝谦双手扶起来了。
“尚书无需焦急,驸马大度,不愿计较,昨日就跟本宫说,没什么委屈的,只是陛下指的婚被捣了一下乱而已。”帝谦话语平和,里面的意思却很明确。
贾易忍了屁股的疼,抱拳拱手“多谢殿下,驸马,那臣就先行告退。”
陆离知道自己会错意了,眨眨眼。
瞧见贾易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就恨不得对方别走了,他走了,帝谦不就得算自己的账了?
陆离挽留的目光,最后也没挽留到贾易。人从大门走出去之后,帝谦的视线就挪到了他身上。
陆离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我错了。”
帝谦被他整得没脾气“你,你踹他做什么?”
陆离沉默了一下“我以为您叫我踹他。”
“本宫让你扶他起来。”帝谦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你收拾一下,和本宫进宫面圣,替他儿子求情。”
陆离皱着眉脸上写着抗拒“为什么?”
“因为你把他踹翻在地了,人好歹是个尚书,你这样,他以后面子往哪里搁?”
陆离小声嘟囔“这不没人知道吗?”
帝谦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陆离大声回“没什么,我说知道了。”
马车从陆府后门慢慢开了出去,陆离没离开过自己那片地方,也没钱,逛街对他来说可谓是天方夜谭。
陆离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他瞧见帝谦闭眼假寐,还以为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就悄悄的掀开了一道缝,往外面看。
直到马车驶过这条街,到了皇宫禁区附近,这里没人任何店铺,他才作罢,将帘子放了下来。
“等会你亲自说。”
“我?”
“对,他是和你打架的,你来开口最好,我只需要后面表个不追究的态度就行了。”帝谦把这件事的打算告诉陆离。
陆离倒吸一口冷气“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万一搞砸了……”
“成功了,我给你一百两。”
陆离咽回自己准备推脱的话,不会怎么了?他可以学!
“好!”
一百两,一百两,哈哈,那可是一百两,他之前一年都才可以分二十两,还被那群奴仆抢了,这是他第一次拥有钱。
帝谦哪里是什么长公子哦,分明是财神爷。
帝谦身体不适,在皇宫之中享有特权,坐着步辇往里面走,但是陆离就只能靠自己往前面走了。
正午太阳大,他走得冒汗,心里却还美滋滋的,帝谦还好不用走这一截路,不然把财神爷累到了怎么办?
走到陛下宫殿门口,帝谦也得下来,他走在最前面,左手边站着陆离。
两个人都是都是面上挂着微笑,远远看来,还真有几分相似。
陛下宫中,贾易在这里跪着。
陆离见到他之前是假笑,见到他之后就真的笑了,这人为了捞儿子也真是豁得出去,到处求人到处跪,不过看见他屁股上,没拍干净的鞋印。
陆离的笑容就顿住了一瞬间,帝谦躬身行礼,他也依葫芦画瓢。
“儿臣/草民,见过陛下。”
“免礼,昨日新婚,今天怎么不好好休息,又来宫中了。”
“儿臣来为父皇请安,父皇为儿子寻得良人,儿子心中感激。”帝谦说的一派诚恳。
陆离仔细想了想,自己和陆荣,好像没谁称得上良人吧,他爹不疼娘不爱,书都没读过几天,至于陆荣,寻欢作乐是把好手,良人?呵呵,还不如他。
“不必,不必,你满意就好。”皇帝一挥手,太监抬出一堆珠钗宝玉,陆离看得眼睛都直了,帝谦却看都没看一眼,就说道“多谢父皇赏赐。”
“多谢陛下赏赐。”陆离跟着帝谦学,生怕又给帝谦惹麻烦。
“陛下?你都和谦谦结婚了,还如此生疏做什么?喊孤父皇就行。”皇帝身材微胖,笑起来平易近人。
“是,父皇。”陆离看了一眼帝谦,见对方微微点头,心里才放松下来。
贾易觉得帝谦不愧是陛下教出来的,两个人在把人当空气这技能上,当真是一脉相承,他咳嗽一声,吸引他们注意力。
帝谦像是才看到贾易一样,问道“父皇,贾大人犯了何事?”
帝航皱了皱眉“昨天贾平那小子,在你的婚礼上闹事,其罪当斩,朕念在尚书,劳苦功高,只有这么个儿子的份上,打入水牢,尚书不满意,在父皇这里闹脾气。”
帝谦朝着陆离使眼色,陆离心中一慌,干嘛又使眼色啊?该怎么说?
陆离心里抓狂,脸上也有些纠结“父皇,这样未免有损自己名声,要不算了吧?”
帝谦听见他这么讲话,心都凉了半截,安慰自己,孩子嘛,带孩子,孩子闯点祸很正常。
“哦,此言何意?”帝航来了兴趣,竟然追问起来。
“昨日,草民和贾公子,两方都动了手,如果只处罚一边,不处罚另一边,岂不是让别人觉着父皇偏心。”陆离也不知该怎么说,干脆乱扯。
“这倒也是,但你和帝谦不觉得委屈吗?”帝航话说轻描淡写,更让帝谦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贾平虽说昨日确实鲁莽,但此事可大可小,帝航却按最严重的来处理,今天却又是个想放对方出来的态度,兜那么大个圈子,最后什么都没做,不是闲得慌。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的视线在贾易身上一扫,心中起了戒备。
“不委屈,谦谦大度,不愿计较,昨日就跟草民说,没什么委屈的。”
贾易觉得这话还真是耳熟。
“陛下,竟然陆公子和殿下都觉得无碍,能不能把贾平放出来?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贾易也不知道是心疼儿子,还是自己屁股疼,真的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来人,去请贾公子上来。”帝航一挥手,就有小太监跑了出去。
“今日,朕头也疼了,贾易一会把你儿子领走,别的事改日再议。谦谦也去瞧瞧你母后吧,她最近一直念叨你。”帝航说完,就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