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张静岚,心情简直比坐过山车还刺激,一会儿冲上云霄,一会儿又俯冲直下。模拟考成绩突飞猛进,比上次高了整整七十分,照这架势,Y大妥妥的。这其中一半的功劳,得归功于她的学霸男友万宝龙,辅导起人来,那叫一个“快准狠”!
可喜可贺的同时,她和万宝龙这对苦命鸳鸯,最近却被颜衍和池晟这两尊大佛折磨得够呛,头发都快白了一半。自从那天体育课回来,颜衍除了成功进化成落汤鸡之外,情绪上倒是没啥异常,甚至当天晚上,把她藏在柜子里几个世纪的粉面菜蛋都给消灭了。
不过,张静岚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她尿急去厕所,结果看到这姐们儿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裙子,黑灯瞎火的坐在阳台,对着一个卤蛋吸溜吸溜。那卤蛋,在她眼里,活像一颗巨型眼珠子。她吓得嗷了一嗓子,直接把睡梦中的萧月和穆曦给震醒了,穆曦那倒霉孩子,脑袋还磕了天花板。
第二天,穆曦看颜衍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不过,她也知道颜衍最近心情不好,只是刷牙的时候,狠狠瞪了她半天,愣是友好的一个屁都没放。
万宝龙这边也好不到哪去。
上周换座位,他非常荣幸的和池大少爷成了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种。池晟倒是没啥异常,就是太正常了,平时最闹腾的一个人,这几天跟被缝了嘴似的,一声不吭,看得万宝龙心里直发毛,明明是挺暖和的天,他却感觉自己脱了光膀子被刻成了冰雕,摆在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里展览。更要命的是,他好几次偷偷观察,发现这哥们看颜衍的眼神,简直要把人盯出一个火山口了。
精神摧残比肉/体摧残更可怕,万宝龙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长了几根白头发,让他产生了很猛烈的对年龄的担忧,毕竟他也算少数二十岁才上到高三的老人了。
张静岚也郁闷着呢,她一向引以为傲的黑头发里,竟然冒出了几根扎眼的“阴阳发”。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跑到光线好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差点没哭晕在厕所,她那长生不老的梦想,估计是要完蛋了。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千万别英年早逝,但比起这个,她更担心颜衍会比她先一步“挂掉”。她脸上还是带着笑,只是偶尔,在她笑过之后,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放空,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虽然这两天颜衍没像当初的萧月那样疯疯癫癫,但有了前车之鉴,她们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趁着课间,张静岚和穆曦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去当这个勇士,最后穆曦以绝对优势获胜。
张静岚紧张兮兮地灌了几口可乐,这才挪到颜衍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颜衍,你最近没事儿吧?”
颜衍从一堆惨白惨白的试卷里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学傻了吧?”
张静岚不依不饶:“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千万别憋着,跟姐们儿说说啊。”
颜衍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行了,别操心我了。”
放学后,池晟在去宿舍的路上截住了颜衍,两个人已经冷战一周了。
说起来,自己才像个笑话。
几周前,邹以航说和颜衍掰了,成天在网吧晃荡,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这才动了心思,把郭倩介绍给他。至于能不能成,那是他们的事,反正他仁至义尽。邹以航也没拒绝,他就更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了。
当然,非要说心里没一点私心,那是假的,郭倩那副长相,说是普通都抬举她,扔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这样的级别,才适合邹以航。他打心眼里觉得,邹以航配不上颜衍。那天颜衍去他家,他还以为是这小子闹分手闹狠了,颜衍放不下,这才找上门来。当时,邹以航就坐在他旁边,和郭倩打得火热,你侬我侬,哪有半分伤心的样子。
他哪里想到,自己也被这小子套进去了。颜衍那天那反应,像刀子一样,在他心上剜了一块肉下去,疼得他直抽抽。
“滚。”颜衍眼皮都没抬,只冷冷吐出一个字,像把冰刀子掷到他脸上。
“颜衍,我们谈谈。”池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复杂难辨。
她径直往前走,根本没有理会他。
“那天的事儿,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池晟一把攥住她手腕,急切地想要解释。
“放手。”颜衍没有挣扎,只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她缓缓垂下眼睫,看着那只钳住自己的手,一字一顿:“池晟,你还想怎么样?要我跪下来求你,放过我?”
池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你就非得说这种话?我承认我混蛋,但我真不知情,那孙子他妈的摆了我一道!”
颜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第一天认识你?你会蠢到被他骗?”
池晟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爆炸:“我他妈有病?我吃饱了撑的往你身上捅刀子?!”
她的眼眸仿佛一口枯井,深不见底,唯独看向他的时候,才泛起凛冽的寒意。
“可你,偏偏捅我捅的最深啊。”她忽然笑了一声,像是冰面裂开的声音,“为什么是你呢?最不该是你啊…报复我吗?”
池晟被她眼里的寒冰刺痛,各种情绪一齐涌上来,愤怒、痛苦、不甘。抓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就算我错了,你就非得这样?为了那种货色,你至于?!”
颜衍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耗,太累,太烦了。
“就这样吧池晟,我以后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
也不知哪个字眼戳中了他,他一把拽过颜衍,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哪点值得?啊!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说?他说他早他妈把你睡了!说你下贱!这样你还护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颜衍如遭雷击,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烈火灼烧,每一个毛孔都像被针扎一般刺痛。
她终于肯看向池晟,笑得苍白无力。
“所以,你信了?”
池晟的瞳孔骤然收缩。
半晌,她终于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够了,放开我。”
三月末的日光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蒙在人身上,怎么都擦不去那股子倦怠。临近毕业的号角一吹,有人忙着告别,有人忙着收拾一地鸡毛的爱情,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谢幕,每个人都在匆匆忙忙地离场,留下满地狼藉。
萧月和马佳男,就像路边两片枯叶子,风一吹,散了,都没人注意。没有吵架,没有眼泪,分手说得跟今天吃什么似的,稀松平常,仿佛这段感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天,萧月约了三姐妹去天台,美其名曰谈心,实则是想找个宣泄的出口。理由很普通,结局也很俗套,就像所有青春的注脚,最终都落入了分外俗套的悲伤中,像是被命运捉弄了一样,无能为力。
马佳男最近和实验班的林夕走得很近,一个漂亮、优秀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女孩。比起陪伴发小,马佳男似乎更乐意与林夕一起,毕竟,限量版卫衣的诱惑,可比球鞋来得更实际。
感情里最扎心的,大概就是遇到个完美无缺的第三者。他们就像天上的太阳,耀眼得你睁不开眼,只能认怂,承认自己的黯淡,承认感情的天秤早就歪了,无力回天。
萧月无意间在马佳男手机里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她质问他,冷静地寻求一个解释。
“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天要骗我吗?”
马佳男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无奈又苦恼地说:“萧月,你为什么总是无理取闹?为什么总胡乱猜测我和别人有什么?难道我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这句话,成了萧月长久追逐的梦幻爱情中,扼杀掉一切的最终源头,也扼杀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希望。
她望着天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不后悔曾经的付出,也不后悔像个卑微的追求者一样索取,只是我好像麻痹太久了,都忘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现在,我想得很清楚,我想为自己活着。”
颜衍凝视着萧月,心口像堵了团浸满苦涩的棉花。那个为萧月折纸鹤的少年,那个为她红了眼眶的少年,终究是被时光冲刷得不见踪影。
她想,如果当初自己再狠些,把那些揉皱的纸鹤扔掉,或者在那不堪的秘密被揭开时,狠狠地给她一耳光,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她想抱住萧月,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自己会一直站在她身后,给她数不清的拥抱。
自那次后,颜衍和池晟闹掰了,彻底的那种,单方面地。她像给自己铸了一副铁甲,锋芒毕露,时刻与他保持距离。
池晟活这么大,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挫败,这祖宗怎么闹都行,就是这副你别过来的样儿,剜心剜肺地难受。
刚开始,他还能撑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假装不在乎。他骨子里那股子骄傲,让他拉不下脸去哄颜衍,明明不是他故意犯的错,凭什么要受这份罪?可这股邪火还没烧两天,他就扛不住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像是被人拆了骨头重组,没一处是舒服的。
他破天荒地服软了,腆着脸凑上去,任凭颜衍冷脸、嘲讽,他也厚着脸皮往上贴。横竖都是死,他赌颜衍心软。
大概是老天爷都帮他,颜衍终于肯搭理他了,虽然只有一星半点,也足够他乐呵半天。他寻思着,颜衍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他们啊,早晚会和好如初的。
这几天,颜衍回了趟北京。她坐在那张熟悉的桃木沙发上,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父母一左一右,目光灼灼,话题不出意外地落在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上——她的毕业去向。
“颜衍,”颜天威喝了口茶,缓缓开口,“你大学,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看我能考上哪就去哪吧。”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简荣华一听这话,暴脾气登时就上来了,在北京呆惯的那种尖酸刻薄劲儿也跟着冒头。
“哪都行?哎哟,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主见都没有?!”
颜衍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要我说你不行上个编导班,走艺术生,这样文化分还能争取争取。我和你爸考虑了考虑,怎么家在北京,你考回来才是最好。离家那么远,你让我们怎么办?”
颜衍死咬着唇,抵触的情绪瞬间上涌。
简荣华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火气更大了,“实在不行你就出国读,回来直接找个有北京户口的工作,我也没白操心你这么多年。”
颜衍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语气也变强硬。
“你整天户口户口的,那户口到底是有什么好?有了那个就能成北京人了吗?你爱慕虚荣为什么要让我给你做这些?”
“啪!”简荣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颜衍的鼻子怒吼:“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行了,别吵了!”颜天威把茶杯重重地顿在茶几上,一家之主的威严在此刻显露无疑。
简荣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颜衍,你也得理解你妈。其实她说的没错,为了你自己的将来考虑,你能回北京是最好的,毕竟发展机会多,你去别的小城市,按照你这娇生惯养的,你吃的了那些苦吗?”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接着说:“怎么说咱家也算在北京定居了,你去别的地方,我和你妈都不是很愿意。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好……”
颜天威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颜衍却觉得周围一切都在慢慢静止。
为她好,这句话,她听了将近十二年。
恨意如野草般疯长,那是无数细碎的哀怨,经年累月堆积而成的。自打一年级开始,颜衍便住进了学校,漫长的十二年里,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学校度过,记忆里鲜少有颜天威和简荣华的身影。陪伴她长大的,是爷爷奶奶慈祥的爱。
每一次家长会,诺大的教室里,只有她的座位永远空着。她始终记得,二年级那次家长会,颜天威终于答应出席,她满心欢喜地站在学校天桥上,踮着脚尖,在熙攘的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夕阳西下,等到最后,却是步履蹒跚的奶奶。
五年级的时候,颜天威有一次忽然问她:“你还有几个月就要小升初了吧?”她至今都记得那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可悲的是,即便内心再多的难过,她都在爱着他们。
然而,她的人生却从不被允许是自由的。
刚上一年级,简荣华便安排她学习各种并不感兴趣的才艺,三年级时,又早早为她铺好了初中的路。顶着“五班班主任女儿”的光环,在收获友谊的同时,也得到了更多的过分关照和注意分寸。
九年的义务教育,别人的周末是欢声笑语,她的周末却奔波在各种补习班的路上。看着一年又一年垒起来的奖牌和喜报,渐渐忘记了该如何发自肺腑的笑。
后来,她不再全心全意爱简荣华,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颜天威身上。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如此爱他,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失望于他的漠不关心,失望于在他得知简荣华出轨后,愤怒的摔门而去彻夜未归,第二天回来继续若无其事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成了一句,为她好。
现在,他们依旧在为她好。
十二年了,颜衍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孩子,你觉得这样可以吗?”,一次都没有。她的人生,仿佛一条被精心规划好的水渠,只有一条笔直的河道,而她,只能沿着这条早已注定的轨迹,缓缓流淌。
呵,吃的了苦吗?颜衍想,他们大约是忘了。
七岁,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她就已经能熟练地做几道简单的家常菜了。滚烫的热油在她稚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伤疤,那是属于她的勋章。
八岁,当同龄人还在玩着玩具车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独自骑着自行车往返六公里外的学校。那是她无数次跌倒爬起,偷偷学会的技能。
十二岁,她就能用一支铅笔,描摹出梵高《向日葵》的每一寸光影。那是她在无数个夜晚,借着昏暗的灯光,苦练出来的。
十三岁,她甚至能闭着眼,独自坐上火车,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颜天威和简荣华不会懂,那些他们缺席的岁月里,颜衍的成长,是她一步一步,咬牙硬撑过来的。
所以,凭什么认定,那个始终享受着物质和钞票人生的颜衍,是不懂吃苦的呢?
四月初,夏蔓旎就要飞回美国了。颜衍盯着手机上的日历,像抠虱子一样恨不得把数字抠下来,一天一天地数日子。她甚至都想好了,等真要出国留学那天,直接杀去和夏蔓旎汇合,干脆在那养老算了,省得在这儿吸雾霾,整天担心自己会不会得肺痨。哦对,她还想去现场看科比,那是不是该在洛杉矶买套房?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颜衍扫了眼来电显示,罕见地愣住了。
什么路数?
铃声响了快一分钟,自动挂断。颜衍没心思琢磨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宁可相信是对方拨错了号。不然,她自己都没法解释,为什么一年前就和章佳订婚,并且应该早就滚回大英帝国的易阳,会突然联系她。
没多久,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被她“超度”了的初恋男友。
颜衍疑惑地蹙眉,这一刻不得不承认,这通电话,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她狐疑地接起。
电话那头嘈杂一片,没人说话。颜衍正琢磨着是该骂他一顿呢,还是直接挂断。
易阳的声音传了过来。
“颜衍…你现在方便回来一趟吗?直接来301……”
她觉得易阳有点不对劲儿,语气很急促,但声音太虚了,跟得了绝症似的。
颜衍没心思去问他这没头没脑的举动,翻了个白眼,说:“大哥,您没事吧?没倒时差?现在可是北京时间快晚上八点了……”
易阳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哽咽,缓缓道:“颜衍…司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