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周,黄杉收到自己同学的消息,说是程序走完了,没事儿,就是批评一下,基本上不算什么大事儿,黄杉就以为一切结束了,可是一切才刚开始。他刚上班的时候,曹晓玥拿着手机过来,问他:“原来王队那个通缉犯是你和秦队抓的呀?”
黄杉没觉得是什么,还以为就是例行的通告,他瞟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张照片把秦令川的脸拍得一清二楚,反而是他只有一个背影,他拿过手机,故作镇定地说:“我看看。”黄杉突然觉得自己有了阅读理解障碍,开头几个表示时间的数字他看了好几遍,全篇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是以市局刑警队相称的,但是……这张照片,他往上翻了翻,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内部通报,是新闻报道。
黄杉一瞬间手脚冰凉,他知道秦令川在做什么,如果是他露个脸是无所谓的,但是如果任何一个秦令川的“旧友”发现这是秦令川呢?黄杉根本不敢想象,这不是功劳,这是一张不定时的死亡通知书。
黄杉还给曹晓玥,曹晓玥看黄杉脸色不对:“你怎么了?大家都认得出来这背影……”
黄杉心里怕是怕、急也是急,但还是跟曹晓玥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我感觉这张照片应该配王队押解犯人的照片。”他给信息办打了电话,那边也没弄清情况,在保密范围内,黄杉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他第一次在上班的时候给他父亲的办公室打了电话。
黄劲松接电话很快:“我是黄劲松,请讲。”
黄杉没空跟他爸废话:“我是黄杉,你看下微信。”
黄劲松那边可能是看了一眼,然后回复道:“我知道了。”然后就把黄杉电话挂了,什么叫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
黄杉可悲地发现,自己除了找他父亲别无他法,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好像在原地踏步?他除了祈祷被秦令川抓进去的罪犯或者利益相关人没来得及看到,他还能做什么?黄杉心里充盈着无力感,好在上午没什么事情,不过曹晓玥中午叫他吃饭叫了三遍,黄杉才听见。
黄杉知道是王御做的,但他不觉得王御敢这么直接对付秦令川,他背后究竟是谁在撑腰?明明秦令川不用趟这趟浑水,是自己非要把秦令川牵扯进来,是自己得罪了王御、牵连了秦令川,黄杉想,那个给老大爷推车被讹钱的小孩儿为什么这么久还不长记性。
黄杉也不是和曹晓玥两个人吃,是一群年轻人一起,所以黄杉沉默点也没什么,他就这么魂不守舍地吃饭,甚至连嘴里嚼的是时候都不记得,只记得那天有个人突然说了句:“你们知道隔壁缉毒收了只死耗子吗?”
秦令川上午去纪委了,所以收死耗子的时候并不在场,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直到一回来李凯旋就把他叫到办公室,看到了那个恐吓包裹。秦令川凑前看到了一只死老鼠,他观察的蛮仔细,肯定是用捕鼠夹捕的,有明显的痕迹,他又看了看旁边三张白纸红字的字条,一个是“秦奋”——他的化名,一个是“秦令川”——他的真名,一个是“赌徒”——他的代号。前两者还算好查,但是代号这个东西是连黄杉都不知道的,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呢?
秦令川问道:“哦,动作还挺快,我刚把人抓了,现在就发现了。”
“不是,”李凯旋从电脑上打开网页,转给秦令川,“有人把你的照片发上去了,好消息是没写你名字,坏消息是一清二楚。”
秦令川大致看了一下,写得还挺不错,照片构图也挺好,他靠在椅背上,他能被拿捏的点太多了,你看,随便一张照片、甚至不用提名字就能轻易让自己陷入危机,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夸赞道:“这撰稿人文字功底比我强多了。”
李凯旋以为秦令川这几天接受调查接受得傻了,他都要急死了,一上午给这个打电话、给那个打电话,怎么秦令川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李凯旋声音里带点怒气:“这他妈谁审核的,他知不知道……”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吧,”秦令川说,“可能就是谁不小心。”
“你觉得有这种不小心吗?”李凯旋问道,“那怎么不拍我,不拍黄杉,不拍王御,就只拍你呢?”
秦令川看了李凯旋一眼:“你别急,急又解决不了问题,因为王御恨我呗。”
李凯旋说:“他恨你?我现在恨死他了,我恨不得拿着刀去他办公室给他捅了,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你把他捅了,连110都不用报,现场给你出警。”秦令川笑道。
“不是,”李凯旋问道,“你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秦令川有点无奈:“意味着任何之前见过我特勤身份的人都知道我是特勤,我没办法继续当特勤了,这不挺好的?”
李凯旋心想,这人是半点缺点不说:“那你知不知道这还意味着你有可能被寻仇?”
“也是有可能的。”他已经预料到了接二连三的事情,但是他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他没有预料到自己是一个刚出院的病人,但这几天的审查简直都能让正常人褪层皮,而且反复问的就是自己不愿意提的往事,正着问完倒着问,这是系统内为了保证审问真实性特用的审问手段,只是他从审问者变成了被审问者。
现在结束了有点被掏空了的感觉,很疲惫,从身体到精神都慢了半拍,以至于针对这种生死威胁,他甚至都觉得很符合王御和江裕他们的办事风格,兵不血刃、借刀杀人,所以也没什么。
李凯旋坐在那里喝了两杯绿茶才把气儿消下去,秦令川就那么愣神看着快递盒子里那只死老鼠,脸色不是很好。
李凯旋知道秦令川不至于被一只死老鼠吓到这种程度,问他:“怎么了,看你唇色有点发白?”他也知道秦令川也不过刚出院,刚消停几天因为一个什么狗屁通缉犯就没消停下来。
“早上没吃早点,有点胃疼。”秦令川道。
李凯旋自己只喝茶,特意给秦令川倒了杯热水,也没继续说话,也是,木已成舟,他着急又不能阻止这件事儿发生。
秦令川接过了水杯,喝了几口,稍微舒服点了。李凯旋道:“别让王御那孙子落我手里。”
“是江裕。”
李凯旋突然想到那天抓完通缉犯两人吃完饭的对话,他是凭自己本事当上这个队长的,他也知道这也就是普通人的天花板了,他没想再升,但也清楚地明白这种高层**对他们的危害,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拉那种位置的人下水无异于以卵击石,十个他都不够的。
李凯旋突然平静下来:“你觉得黄局能赢吗?”
“我觉得黄杉能赢。”秦令川笑道,黄劲松在失去夫人之后已经没有黄杉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了,他了解黄杉,被黄杉盯上只有一种结局,某种程度他和黄杉是一样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为自己的追求和信仰证道。
李凯旋不知道能不能信秦令川,还是这只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的推测。但以他对秦令川的了解,极其理智,他说相信,那肯定有□□成把握。李凯旋还想说什么,但一想秦令川这几天受的苦,问他:“你要不在我这儿歇会儿,我让小杜给你打饭,吃完了回去睡一觉?”
秦令川没跟李凯旋客气,他本身就挺难受的,跟往常一阵阵尖锐的疼有区别,现在闷闷的,有点磨人,吃了药但不怎么缓解,更别说去检查了,这几天水都没喝几杯。秦令川问道:“能借沙发躺会儿吗?”
李凯旋当然不会拒绝,他看秦令川站起来晃了一下,然后扶了下桌子,整个人被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秦令川看他跟受了惊似的,问道:“怎么了?”
李凯旋从后边柜子拿了个毛毯:“突然想起我有个毛毯。”
李凯旋的沙发蛮小的,秦令川躺在上面,腿都没地儿放,这个场景有点滑稽,但是李凯旋只是很心疼自己的下属,秦令川比他小,现在有点像看自己的弟弟一样,但想到秦令川做的事情,他又很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