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令川在李凯旋办公室吃了饭,小杜一副想关心又不敢说话的样子,毕竟两个领导都那么沉默,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李凯旋和秦令川就那么抱着饭盒吃饭,小杜坐在椅子上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秦令川手机上跳出来黄杉的微信,他看了一眼没回,然后关上手机正好对上小杜的眼睛,秦令川看了他一眼:“你要不出去一下,我和李队说点事儿。”
小杜求之不得,飞也似的跑了,秦令川看他关上门,然后继续闷头吃饭。李凯旋问道:“你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看他有点尴尬。”
李凯旋对秦令川也是没话说了,秦令川都自顾不暇了,还能关心一下小杜尴尬,他也不知道是心大啊,还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强了。秦令川吃了几口垫了一下,胃里好受了点,扎心的是小杜给他打了黄杉爱吃的糖醋排骨,秦令川放下筷子,给黄杉回了微信:“最近比较忙,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黄杉手机一响就拿起来了,他读了好几遍才明白秦令川是想分手,他有预感,这是秦令川的作风,他自然明白秦令川在跟他划清关系,而不是秦令川突然就不喜欢了,可他就是觉得憋屈,为秦令川、也为他自己。他给秦令川发消息:“你还好吗?这事儿能见面说吗?”
秦令川没回,黄杉看秦令川“正在输入中”,然后五分钟过去了,秦令川什么都没回。黄杉从食堂回来正好碰见王御,他喊了声“王队”然后就进了办公室,如果不是他姓黄,他早就把王御拽进紧急出口打一顿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是可惜他姓黄。他就想不通了,有人在一线拼命,为什么那些隔岸观火的人还要放冷箭呢?
秦令川说的分手,自己倒也不见得有多好受,下午小杜给他送回家的时候,他让小杜送到楼下就走了,自己回的家,输密码的手都在抖。本来吃完饭那会儿胃好受点了,但一想黄杉,别说胃了,感觉哪哪都不太舒服。
秦令川关了门直接往卧室里走,没什么劲儿,也怕自己一低头换鞋就晕了,索性连鞋都没换就直接侧卧在床上。不过制服的配套皮鞋还是很好蹬掉的,秦令川把鞋脱了,就那么蜷成一团,双臂抱着胸其实是在按着胃。他心里很乱,也不是因为什么真的怕发生什么,他很难讲对黄杉的感情,他真的很舍不得,也是真的怕黄杉被自己连累。就算黄杉跟他说一千次、一万次“怕死当什么警察”,他也不会让黄杉承担一丝来自自己的风险,秦令川就这样说服自己分手是最好的选择,想着想着最后也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黄杉应该在屋里,因为他听见厨房那边有动静,而且身上多了层被子,鞋也被收拾好了,黄杉甚至把他拖鞋都拿进来了。估计是怕吵醒自己,要不然肯定给自己把衣服都换了,秦令川胃恢复了那种闷闷地疼,也不知道因为黄杉来了还是休息了一会儿,情绪好了点。他换了睡衣出去,才发现黄杉竟然在做饭。
“你怎么来了?”秦令川声音有点哑。
黄杉回头看他,他很难形容看到秦令川在卧室蜷成一团的心理,又酸又涩,他可以料到秦令川是忍痛做的决定,他给秦令川倒了杯热水,秦令川抿了几口,清了清嗓子。黄杉基本上没看过秦令川这么憔悴的样子,哪怕以前熬大夜,秦令川也没这么疲惫过,是那种从里到尾好像什么都提不劲儿的感觉,他岔开话题:“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秦令川刚想说什么,黄杉马上能想到秦令川要当着他面再说一遍分手,所以他基本上是乞求的语气:“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黄杉做饭的水平不太稳定,但这次出乎意料得好,至少没有特别咸和特别淡的菜。不过两个人心理都有事儿,所以秦令川没有任何评论,黄杉也食不知味。平时黄杉话多、秦令川话少,所以黄杉一下子不说了,两个人倒是第一次那么沉默地吃饭。秦令川吃了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分手考虑好了吗?”
“你能不能喝完药再说这事儿。”
秦令川没动:“这不影响。”
“这对我很重要。”黄杉看着秦令川,眼神很坚定。
秦令川向来拗不过他,起来去拿了药,黄杉在后边说道:“拿温水喝。”
黄杉看秦令川喝了药,放下心来,他问道:“能不能不分?我是知道也是没办法了。”
“不分手也行,不见面可以吗?”
“那和分手有什么区别?”黄杉问道,“他们不敢动我的,我姓黄。”
“系统内是不敢动你,”秦令川淡淡地说道,“但他们是罪犯,他们没有逻辑,不管你是谁——”
“所以呢?别人的错误要我来承担,我这辈子就不能见你、不能…”
“是。”秦令川没让他说下去,上赶着和一个要出事儿的人扯上关系,黄杉倒是第一个。没人能预知未来,没人能知道今天是收死老鼠,明天会不会收更恐怖的东西,也没人能保证秦令川身边的人不被波及。
“这不公平。”黄杉道,“怕死我当什么警察。”
秦令川早就料到黄杉会说这句,他们都不拍死,但如果要二选一,无论从自己的情感角度还是从职业发展角度,黄杉好好的永远会是最优解。秦令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黄杉,黄杉心也软,每次秦令川哪里难受,他说话都跟着低沉下来,现在更不可能对着秦令川生气。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黄杉问道:”你知道是谁吗?“他来的时候已经理清了,王御不可能敢做这么大的,他知道黄杉和秦令川的背后有黄劲松,那说明必然职级至少在副局以上。如果他知道是谁,他一定亲手把人送进监狱,真是活够了。
秦令川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基本上是肌肉记忆:“不知道,想我死的人太多了。”
他知道是谁,可是关于江裕,他要百分之百的胜率,现在还远远不够。秦令川只是静静地看着黄杉,他不敢和黄杉多说话,他也想说他也很想他,他也想说他也不想这样。
那个快递的出现基本上就宣告自己半个身子要进土了,剩下半个身子或早或晚也要埋进去,甚至不用黄劲松跟他说,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离所有人远点,对谁都好,更何况这个人是他心尖上的人。
秦令川无比清楚,以黄杉的气性和骄傲、以自己的情况,很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这么私密的、长时间的见面了。他会换密码,黄杉会被拒之门外,然后黄杉会生气,也可能会和自己较劲,而最终等待他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黄杉看秦令川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冷静下来,问道:“你这意思我下次见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是吗?”
“是。”秦令川没深思,说完之后发现这句话后边有半句是“我死”,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黄杉在想什么,秦令川竟然没由得有点恐慌,他问道,“后半句什么意思?”——“他早晚会死”这件事的接受周期很长,长到他今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是他没想过黄杉这个假设是什么意思。
“收受贿赂的徐法官是你送进去的吧?”
“是。”秦令川突然意识到了黄杉在指自己伪造的“袭警”案,他声音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你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做的,不然,你当时怎么做的,我现在……”
“没有意义。”秦令川道,搭上黄杉也许能撼动江裕这棵大树,但是不值当的。他不想黄杉像他当初那么极端,因为现在回首,他都不觉得任何一方是正义的。
黄杉道:“没有意义吗?”他看向秦令川的眼睛,“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
“我和黄局……”
“那你们有问过我吗?我想要什么?”黄杉问道。
“你想要什么不重要,你离危险远点比较重要,而我现在就是那个危险。”
黄杉知道这是个死局,秦令川下定了决心,不分手也得分,他说再多也没用,所以他闭了闭眼:“那就分吧。”不是让他接受吗?他接受,但他从今天起拼了命也得把这个人挖出来,他要让他死。黄杉最后问道:“能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比如一两个月没人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了,我们可以复合之类的……”
秦令川想说,犯罪分子哪儿管你多长时间,他看见了就会报复你,不仅是他,还有他身边的人,但他又不能把话说死了,他真怕黄杉玩他那套极端的,他道:“三五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