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中天,这场旷日持久的谈话总算结束。
云书月趁着白寻青离开前,还问起了他关于沉香墨的事。
只是身在徽州,沉香墨的原产地,可以说哪怕在阳城价值千金的沉香墨,在此处遍地都是,这个线索算是无用了。
眼下只能按照她的原定计划,完成她答应贺兰温言的事,从贺兰温言口中得知这处宅子的主人的线索。
同时白寻青已经让萧岱渊去查王肆的事,估计也能得到一些那个姓“秦”的人的下落。
万俟君望像是得了大人同意,留宿在同学家的小孩一般,将白寻青和萧岱渊送走后,一脸松快地蹦跶回后院。
这处宅子极大,云书月修葺时,吩咐工人将它分成了前院和后院。
前院用来待客营生,作饭馆之用;后院则是员工和她的卧房,还有她绑定了系统储物袋的仓库。
现下深春已至,却还是咋暖还寒的时候,云书月与言散丢下万俟君望送离客人,二人绕过连廊往后院走。
只是后院正门处,一脸沉静的贺兰温言和惴惴不安的齐琦却不知在此等候了多久。
二人见云书月回来,赶忙上前。
贺兰温言率先开口,“云老板,是我安排不周,不曾想两年时间,还有人能认出齐琦。现下,你打算……”
她身侧的齐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抖个不停。
云书月见状,接过贺兰温言的话,“齐琦,你这段时间呆在后厨帮忙吧,别来前厅了,省得那老色批看得你不高兴。”
齐琦愕然抬头,“掌,掌柜的,你不赶我走?”
现在一脸莫名的倒变成了云书月,“你又没做错什么,赶你走干嘛?”
贺兰温言这才巧笑着拍了拍齐琦的肩膀,安慰道:“我早就与你说,云老板与旧时的主家不同,现下安心了吧?”
云书月轻笑道:“贺兰夫人莫要给我戴高帽了,早些去歇息吧。”
齐琦挽起贺兰温言的手,二人齐齐往后院的卧房处走。
云书月看着二人背影的目光,柔和中夹杂着沉重,也不知她们从前的主家是何做派,才让齐琦哪怕是顶着寒风也要在此等她。
就在她晃神时,言散唤回了她的思绪。
“我……”
云书月侧目看着言散,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言散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云书月,目光如同月色一般温柔,开口为自己没有告诉她万俟君望身份的原因辩解。
只是他脑中早已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话。
“东家,我错了。”
云书月原本弯弯的眉眼突然瞪圆,“你,没事吧?”
她看着言散望她的目光,从最初的静默变得幽深,她猜到言散已经准备好了不少说辞为自己的隐瞒辩解。
却不曾想,自己最后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一句。
只是千言万语也不如这句让她受用。
她眼眉一弯,笑意更深了些,“说说,你错哪儿了?”
现在一愣的,变成了言散。
他从前听过这个问题,是在他娘口中说出的。他爹回答得稍有不慎,只能抱着枕头去睡书房。从小他就知道,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但直到今日,他还没找到问题的答案,却先一步迎来了问问题的人。
他笑得诚恳,重复了一次,“东家,我错了,早些歇息。”然后脚底抹油般往卧房去。
云书月提起裙摆作势去追,“你给我回来,你还没说你错哪儿了!”
——
自从这云来海鲜楼开业以来,一连十余日,每日皆是座无虚席,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自从那夜后,贺兰温言不知对邱大公子吹了些什么枕头风,邱大公子隔三岔五的带着三五好友来光顾,倒是成全了云书月想打响名头的计划。
那日醉酒抓着齐琦不放的孔老板没再出现过,原本她以为会就此作罢的酒水采购协议,现下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但她终归不是那么信得过孔老板此人,已经去信百花门,让花似霰加大万紫千红酿的酿制量。
毕竟现在除了自家的几处店面,还有江桐和江潮那处要供应。
至于天机门的万俟君望小公子,得了家长首肯,也为了方便行事,还是用着“莫祁”这个名字行走在外。
云书月坐在书房里,面前是云来酒楼和云来汤品馆的账目。
虽然系统能给她展示每家店钱银流水,但为了让几家店的“代理店长”养成习惯,所以还是保留了手动记账的习惯。
周蓉直到现在,还是保持着三五日给她来一次信的习惯。
最近说到的,正是女子技能学堂的事。原先仅是百花门遣弟子来学习谋生技能,只是这个消息不知如何的传了出去,许多女子慕名前来。
周蓉是想有教无类,只要是真心想学的,都收进来。但是酒楼终归只有这么大,结业的速度赶不上收学生的速度,来问她可以怎么办。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夏知意所在的汤品馆,也是众多慕名前来的女子,但不知该如何安排。
云书月大笔一挥,先是给药灵谷谷主白芨去信,找他兑现诺言,要来一处宅子作为教授手艺的学堂。
再去信给自己的明城城主表哥明鹄,同样也是让他帮忙安排一处可以充当学堂的宅子。
然后让周蓉采取“老带新”的做法,选出不那么适合开店,但又不想回到百花门的弟子,分成两拨。一批留在明城,一批前往阳城,当授学夫子。
至于曲莲所在的丰城,有李寻珍看顾着,也不用她担心。
云书月捏了捏自己一连写了好几封信,此刻酸痛无比的手腕。
她来此已经快九个月了,但还是不能习惯用毛笔写字,写出来的字只能算是能看,一点谈不上美观。
作为实用主义的她觉得,能看懂就好,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当写字夫子的。
她一边捏着手腕,一边打开系统界面,眼看着因为话本畅销而增长到小四位数的声望值,不由笑得如同偷到油水的小老鼠。
而钱银虽然有增有减,但总体来说,总算是呈现让人欣喜的波浪上升。
至于五皇子下落的事,只能抽丝剥茧的慢慢查,连带着原身灭门的事,按她的推断,估计与五皇子失踪也有原因。
思索间,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掌柜的,店里来了贵客,还要你出面接待。”门外是贺兰温言沉稳有度的声音。
云书月应了一句:“来了。”
推门一看,不止是贺兰温言,还有看着有些不安的言散。
贺兰温言这才解释道:“徽州知州方大人来访,一行约莫七八人。”
云书月颔首,边往前院厢房走,边整理自己的衣饰钗环。只是走在路上时,言散压低声音,俯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除了知州方大人,还有一位比他更贵重的客人,身份现下难以与你说,你且当与知州大人一样相待。我,不便跟在你身边,你小心行事。”
云书月点头,“既是这样,你去后院书房呆着,前院有莫祁看着就行。”
说完,她与贺兰温言快步往鸣蜩厢房去。
——
云书月来到鸣蜩厢房外,只见门前站在两个佩刀护卫,另外两处靠近湖边的四角也各站着一个佩剑侍从。四人皆是一脸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她正要前去推门进去,却被一护卫拦住去路,“何人?”
“我是小店老板云书月,这是我家小店管事贺兰温言。”
自报身份后,二人才看着厢房门被推开,放了二人入内。
厢房内熏着清润的“芽骨香”,闻之如同春意盎然的林木般,不屈的春芽顶破厚重的外衣,力争一丝雨露的无限生机。
茶台前仅坐着三人,一位黑发中掺着缕缕白发,却无一丝胡须的中年人,笑眯眯地在为面前二人洗杯泡茶。
一位看着三十有余,四十不足的中年人,正一脸忐忑地看着面前冲茶的人,似乎时刻准备着接过泡茶的重任。
在场最为坦然的,就是这位五十出头,已经两鬓斑白,在轻摇着山水画折扇的男人。
他身着茶青色圆领袍,衣领上用与锦袍同色系绣线绣着回字纹,腰佩雕刻成石竹的墨玉玉佩,看似不出跳,实则处处暗藏不凡。
三人见门被推开,齐齐侧目而视。
云书月和贺兰温言朝三人行了一个万福礼。
“民女是这小店的老板云书月,见过三位贵客。”
“民妇小店管事贺兰温言,见过诸位。”
虽是三人同坐茶台前,但云书月一眼便高下立现。
贺兰温言来时曾与她说过,一行人中穿酒蓝色的便是知州方大人。现下这么一看,方大人似乎是这三人食物链的最底层。
当然,现在的最底层变成了她们。
她原本以为率先开口的,是那个笑得和善却无髯无须的中年人,却不曾想,居然是那位笑得有些谄媚的方大人。
“你这云来海鲜楼这些日子在庐城声名鼎沸,食客更是络绎不绝,我等慕名而来,还请云老板介绍一番。”
云书月巧笑问道:“不知几位喜清谈还是味重,可能食辣,民女好去安排。”
方大人一副为难之姿,索性大手一挥,“将你们小店的特色都给我上一遍!”
云书月眉头微蹙,她清楚贵客不可能付不起钱,但她还是主张够吃就行,不要浪费食物,试图劝阻方大人。
“大人,您只有三个人,点得太多怕是会吃不完吧?”
方大人却将云书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一脸嫌弃的模样。
“你个小女子是觉得我们付不起钱吗?我们黄,老爷要不是图个新鲜,还能看得上你家小店?让你上你就上!”
云书月见状,将请求的目光看向了茶桌上最位高权重的那位“黄老爷”。
黄老爷显然是明白云书月的用意,对着方大人规劝道:“她说得确实有理,我们不过三人,是有些多了。”
这才转头看着云书月,说清楚自己的诉求。
“清淡就好,我来庐城不久,只是舟车劳顿难念脾胃困乏,胃口近日不太好,还请云老板看着安排。”
云书月娇俏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谢过黄老爷解围。
“小女子保准让大人一洗疲乏,胃口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