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月将刀挡在身前作防御状,侧目看向楼下。
只见江照白如同她的计划一样,成功接应上比他们晚来一步的万剑门弟子。
他们在石青的带领下,突破层层重围,往楼上来。
只是她面前的杀手已经步步紧逼,而穆琛明显与对方达成了共识,齐齐向她挥刀,攻得她措手不及。
加上增强剂的药效快要过去,她已经力竭,未必能撑得到他们上来。
某近代周姓著名思想家说的好,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而她,正打算贯彻落实这位周姓思想家的话。
“江照白!”
她的一声高呼,引得还在茶馆门口处理逃窜骠国杀手的江照白一个激灵。
“我来了!”
云书月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吓得江照白突然停住了嘎人的动作,浑身上下写满了茫然。
江照白本能地向上看,只见一个扶风弱柳的身影,如同一颗小石子般,砸向了他心中的池塘,唤起一阵涟漪。
他体会着心跳骤停的惊心动魄,把剑一扔,踩着窗沿横梁腾空而起,接住了从三楼一跃而下的云书月。
直到云书月稳稳当当地躺在他的怀中,他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怒骂。
“你是不是疯了!”
云书月看着江照白一反常态,朝她破口大骂,宛如银铃般的笑声霎时响了起来。
她拍了拍江照白的肩膀,无辜道:“这跳了,还有一线生机,再不跳,可就真死了。况且,我相信你啊,你会接住我的。”
江照白被云书月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将她抱了个满怀,只有面前之人的体温,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云书月感受着温热的怀抱突然热烈起来,热烈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用力拍了怕江照白的肩膀。
“快松开,穆琛要跑了!”
她的话没有成功停下江照白的熊抱,反而让江照白越抱越紧。
幸好隔壁的万剑门弟子适时发言,成功解救了快要窒息的云书月。
“少门主,弟子无能,还是让穆琛跑了。骠国杀手已经全部擒获,是就地正法,还是带回去审问?”
江照白总算是松开了云书月,沉声一句。
“带走!”
——
云书月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骑马回到了营地内,才宛如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任谁也叫不醒,连今日大获全胜的消息也还来不及听到。
她每次服用完增强剂,待药效一过,必定疲惫不堪,非得睡上许久才能缓过来。
待她睡醒,已经月升中天,营帐外灯火通明,大风呼啸,比白日时冷了不少,却没有打败还在篝火旁喝酒唱歌的将士。
他们今日大获全胜,打得骠国大军跪地求饶,正是开心的时候,欢快的歌声让她虽还未得知,也能猜到今日的胜利有多漂亮。
云书月其实还未睡饱,但是腹中饥饿战胜了困意,让她不得不起来觅食。
只是在自家还好,只要有厨房她便能自己做吃的。在这军中,她顶着女子身份有诸多不便,更不要说找厨房了。
她撩开帐门,打算去问问花似霰和石青有没有吃的,却见江照白手里拿着东西朝她走来。
江照白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塞给她,“知道你该饿了,快吃。”
云书月总觉得身边飘散着酒味,正要问他,就被忽然冒出来的一阵寒风,刮得打了个冷战。
结果她不仅没有回到营帐里避风,反而手里拿着布包,走到了营地后方一处有人看守的火堆旁。
“好冷,陪我烤烤火吧。”
“好。”
江照白挥了挥手,屏退两名守着火堆值夜的士兵,让他们也去加入唱歌喝酒的队伍中。
云书月打开布包,里边是一个有些冷了却烤得焦香的羊腿,和一个撒了孜然烤得两面金黄的胡饼。
她坐在横放在地上充当长椅的圆木上,一手拿着羊腿的一端放在火上加热,另一只手拿着胡饼往口中送。
只是冷了的胡饼有些硬,噎住了因为饥肠辘辘,没什么食相的云书月。
她一手握着羊腿,一手拿着胡饼,只恨自己没有长第三只手,可以给自己拍拍背。
江照白才回头,就见云书月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连忙摘下腰间水葫芦拧开。
他也顾不得用手帕擦拭壶口,用衣袖擦了擦,便一手接过云书月手中的羊腿,一手递给了云书月水葫芦。
云书月见左手一空,转眼便被塞了个水葫芦,立马就往嘴里送。
待一口天降甘露,解救了她今日没死在秦会宁手上,差点死在一个胡饼上的结局。
她喘着大气朝江照白道谢,“幸好有你在,不然非得叫这胡饼给我噎死不成!”
江照白坐在她身侧,帮她烤热羊腿,头也不回地重重一叹。
“白日里也是,方才也是,从前更是,你就不能珍惜一下自己这条小命吗?真让我,我们担心!”
因为火堆的熏烤,江照白身上的酒味越加明显,熏得云书月也有几分飘飘然。
她听懂了江照白话里的“们”,那是个本不该出现在他话里的字。
在现代活了近三十年,若是加上上辈子和这辈子,她活了七十年有余,早就看出了自细柳庄之后,江照白待她不同于旁人。
而她所做的一切,无论如何,从前还是现在,终归是为了回家。
既然她是不能与他白头偕老的人,那她就不该招惹他。
如今只要她将容琰然送回都城,太子按律例伏法,她失去的钱银便会重新回来。能坐上太子之位的,如今只有一个容琰然。
待容琰然登基之日,便是她回家的那天。
只是真到了要将话说开的那天,云书月都快将江照白的后背盯出个洞了,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撕着胡饼,心不在焉地吃起来,连比她脸还大的胡饼都吃了大半,也愣是一句话没说。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
“对。啊?”
云书月先是本能地应了一句,待脑子反应过来,差点被江照白方才的话吓了一跳。
江照白虽然坐在她身侧,但因为在热羊腿,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因一句话让她心中掀起波澜,自己却平静异常。
云书月还未想出应对之法,她不知江照白的“她不寻常”,是指哪方面。
江照白没有回过头,继续道:“今日你与秦会宁的话,我听了大半,中间夹杂着许多我听不懂的词。但我能猜出,你与秦会宁来自同一处。”
云书月此刻心情有些复杂,若是江照白知道了她并非“原住民”,她拒绝他起来,似乎比从前还更容易些。
只是这些,让他知道了,他会如何?
云书月急切呼唤道:阿穷,你出来!江照白好像知道了!
正太音慢悠悠道:【宿主,你是觉得他知道了会对你不利,所以才如此紧张?】
云书月冷哼一声:在这里,谁都有可能算计我,除了他!我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不是“原住民”了,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危害?
【宿主是怕他知道太多,被系统抹杀?】
云书月急不可耐道:别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
【宿主,你安啦,虽说别人可能会,但是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数次超过了系统对他的预料,堪称反系统第一人。他就是知道了,系统对他也毫无办法呢!】
云书月这才拍了怕胸前道:那就好,那就好。
惹得正太音啧了好几声,【宿主,他注意到你的反常了,请及时应对噢!】
就在云书月与正太音对话时,明明江照白头也没回,他却突然冒出了一句让云书月和正太音同时颤抖的话。
“我方才听到你与一个小男孩的对话声,你在问他,我知道这些会不会被抹杀。虽然不知你是如何做到与仙人对话的,但是谢谢你的信任。”
云书月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应江照白的话。与此同时,正太音彻底疯了。
【宿主,你看你看,他听到了,他就是不正常!既然系统不能抹杀他,不如你大义灭亲吧!】
云书月应对不了江照白,她还应对不了正太音吗?
她斩钉截铁道:首先,我绝不可能伤害他;其次,我跟他没有亲!
江照白回头时,夹杂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怒气,直视着云书月惊慌失措的眸子。
“仙人让你杀了我,你真的不动手吗?我与你,或许从前没有亲,现在也算不上亲,那以后呢?”
云书月还没来得及反应,正太音倒是先炸了,说出来的话连逻辑都是混乱的。
【宿主,宿主,怎么办?不是,他怎么这样啊?不是,那个,我先下了,有事也别叫我!】
云书月没有回答江照白的问题,转而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能听到的?我心里想什么,你都能听见?”
江照白收敛起那几分乍起的怒气,见云书月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眸光中充斥着怅然若失之感。
既然她不愿回答,那他便回答吧。
“那日你落水之后,不愿见我,我便一直坐在廊下等你,这才发现自己能听见你与仙人对话。但也只有你与仙人的对话,再无其他。”
云书月将剩了小半的胡饼包回布中,手却是不自觉地摩挲着布包的边缘。
江照白回过头,原本只是在热羊腿,现下在他手中都快烤成黑炭了,他还是一言不发,没有离开,也没有追问,而是静静等待云书月对自己的宣判。
哪怕他此刻心中早已惴惴不安,云书月的随便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如临大敌。
他宛如一把拉满了弦了弓,云书月进一步,他应声断开,云书月退一步,也没能真的让他松一口气。
云书月停下手上动作,疑惑道:“既然你早就听到了,也知我绝非寻常人。那为何,还要问我那个问题?”
江照白猛然回头,说话的语气重了几分,“我既然知道了还是选择问你,你真看不懂我是何意吗?”
云书月虽说活了七十余年,却一直在三十岁前重复着,没有坚定地选择过别人,更没有被别人坚定地选择过。
突然出现了一个江照白,打得她乱了阵脚。
既然正太音管不了江照白,或许她该让他知道,她现下是个什么处境。
“我非这个朝代的人,只是被你口中的‘仙人’传唤而来。它允我完成两个任务,便能回家,回到亲人身边。一是成为首富,二是扶持燕王登基。
回都城之后,太子必定落马伏诛,我被查封的铺子也会回来。如今骠国已降,大军凯旋,任务完成指日可待,我快可以回家见亲人了。”
江照白动作一顿,手中的羊腿掉到了燃得猛烈的火堆里。
云书月突然蹦起,看着自己伸出右手试图阻止的动作失败,羊腿没了,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腿!我上好的腿!”
江照白也跟着站起,拉着云书月伸出的右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气场中。
他嗓音低沉如同美酒,让她几欲忘了他身上散发的偏执,一字一句哄骗着她,试图从她口中要到,他渴求的答案。
“你非要回去,是为了什么亲人?”
云书月扭动着手腕,为难道:“你想光明正大地回万剑门,回去见江伯父和白姨。我也想回家,我只有一个家人了,这有什么问题?”
她看着江照白动作一僵,正想趁机会挣脱手腕上的力道。她好不容易挣脱了,却只是才后退了一步,又被江照白以更大的力道拉向他。
“你说其中之一的任务是要扶持燕王登基,可又有谁知道,圣上何时驾鹤西去?而且即便太子倒台,下一个太子就一定是燕王吗?”
云书月明明一滴酒也没喝,却被江照白身上酒气熏了个脸颊绯红,感觉整张脸快要烧起来了。
她看着江照白目光中的火苗在闪动,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偏执。
他求的,是一个答案,还是她?
尤其是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他为了能让她不离开,他还能做出弑亲之举不成?
她扭动着手腕,奋力挣脱开江照白的束缚,提着裙摆就往营帐中跑,离开前扔下一句话。
“你,你喝醉了,我先回去了!”
只是云书月不知道,江照白身上的酒气并非因为喝醉,而是瞿副起舞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手上的酒撒了他满身。
他定定地看着云书月离去时跌跌撞撞的背影,眼中的执拗更是吓人。
“既然我不怕,你又何必怕?为了我,就不值得再勇敢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