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初七,立冬,宜出行、迁徙、出火,忌祈福、祭祀、掘井。
西南战场上,或许是因为初冬,或许是因为连日的血染,从前那片草地,现在已经看不见一丝青草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燕王容琰然骑在马上连连回头,看向隐藏在大部队后的那五门火炮,脸色不但没有即将胜利的喜悦,反倒有一丝担心。
“大皇兄,此物若真如云姑娘说的那般神奇,我们真的要用在战场上吗?”
楚王容琮然深知容琰然本性,严厉道:“五皇弟,若是你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法,确实可以不用。”
“我……”容琰然被楚王的话堵得无法反驳。
与常年戍边的楚王不同,他生性不喜战,更见不得血流成河,这火炮若是用了,只怕战场会变成人间地狱。
但他历经被囚禁一年,还害得身边人身死,他就知道,既然他走上了这一条路,有些事早晚都会发生。
既然要发生,那还不若早些发生。
今日他们若不能打得骠国毫无还手之力,只怕来日骠国必定会反扑,害了的,还是滇州的百姓。
容琰然深吸一口气,说出口的话比方才果断了许多。
“大皇兄,我知道了,对敌人的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以后的万丈深渊。”
楚王惊愕地看向容琰然,轻笑一声,“来时还一副果断的样子,这几日就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我还以为你又打回原形了。”
容琰然笑容一僵,“大皇兄说些什么呢,今日定当速战速决,过几日带着捷报赶回都城,我倒要看看太子玩些什么花样!”
毕竟他真没办法告诉楚王,来时的那个,不是他啊!
——
两军阵前,不免一阵相互叫嚣。
叫嚣之言多粗鄙,自然不能由两国将军来,多是由军师谋士或者副将做。
楚王的副将姓瞿,才三十出头,一脸沉默内敛的忠厚老实样,才会让江念白起初以为他是楚王的管家。
但今日,他一身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平添了几分武人的肃杀之气。
瞿副将叫嚣道:“竖子不足与谋,何不以溺自照面!”
对面骠国将领鸦雀无声,半晌才回了一句:“你他娘的说人话!”
楚王眉眼低压,沉声道:“你今日痛改前非,骂得这么斯文吗?他们那群没文化的,能听得懂吗!”
瞿副将偷偷瞥了一眼容琰然,讪笑道:“大殿下,这不是因为五殿下在吗?素日里阵前叫嚣之言,着实不堪入耳。”
容琰然浅笑道:“瞿副将,平日如何,今日便如何,切莫因为我在而影响了军心。”
瞿副将听了容琰然的话,咧嘴一笑,这才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
“你们这群骠国小贼,我天祁地大物博,原本就不屑于与你们一战。奈何弹丸之地,还敢起兵伤我天祁百姓?怎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这个能耐吗!”
楚王听了瞿副将的话,这才欣慰地点点头,容琰然也在一旁抿嘴忍笑。
骠国果然如云书月所猜测的那般迫不及待,骂战骂不过瞿副将,便立马将五门火炮推了出来。
“天祁楚王战无不胜又如何?这五门庞然大物你看见了吗?一个便能让你们伤亡无数!我骠国敬你楚王英勇,若是能束手就擒,我们便放过其他将士!”
楚王不屑一顾,嗤笑之声传遍阵前。
“是吗?还要本王素手就擒?瞿副将,把我们的好东西推出来让波刚将军开开眼!”
话毕,五门与骠国一模一样的火炮,缓缓出现在楚王身后,就连楚王,也给这五门庞然大物让出了中心位置。
瞿副将抬手,推着火炮上前的士兵停住了动作。
“波刚将军,你们骠国有,我们天祁也有,而且一门不少,就是不知你们的能否一敌!”
方才还在窃笑的波刚,瞠目结舌道:“你们居然,居然也有这好东西!”
他压低声音,用骠国话骂了一句:“那该死的天祁商贾,居然说天祁无此物!”
骂归骂,波刚冷笑道:“即便你们有,只要先进攻的是我们,必定压你们一头!”
他抬手,士兵们将炮弹装入火炮的同时,后方士兵点燃引线,等待着炮弹射出,炸响敌方人马。
然而等了许久,波刚也没等到自己想看的结果。
引线已经燃到尽头,火炮里的炮弹却纹丝不动,对方不仅在原地安然无恙,还发出了阵阵嘲笑声。
瞿副将讥笑道:“波刚将军,你们买的,怕不是赝品吧?让你好好瞧瞧,真正火炮的厉害!”
楚王高声道:“沙包固定,装弹,发射!”
火炮的发射声来得猝不及防,砸向骠**的炮弹霎时炸响,震耳欲聋。
波刚骑着的马被炮声吓得乱窜,若不是他紧握缰绳,维持在马上,这战场上乱窜的战马,只会将他踩成肉泥。
他恨恨道:“我今日不好过,那该死的天祁商贾也别想活!”
他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一根传讯烟火,用力一拔引线,烟火咻的一声,炸响在天际。
——
秦会宁气得还想朝步步后退的云书月掀翻桌子,只是手才搭上桌子边缘,天空便传来了咻的一声,一阵白日烟火炸响在空中。
云书月看着秦会宁动作突然一僵,脸色变得煞白。
她还没想明白,这烟火与秦会宁的脸色一变有何关系,转眼答案便出现了。
就在烟火当空的瞬间,秦会宁把手一松,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往楼梯跑出,却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二十余个穿着粗衣短打,左手手臂绑着白色布条的人,举着刀冲进了茶馆,用云书月听不懂的话,朝着秦会宁叫喊。
云书月认出了,有几个是他们入城时,装作菜农紧随其后的人。
她当即心领神会,原来骠**也对这个突然投诚的秦会宁,持怀疑态度。
骠国国主派人时刻盯着秦会宁,若战事有什么闪失,第一个就要拿他来祭刀。
只是这骠国来的杀手,也不单止盯着秦会宁追击,还朝着无辜的云书月举刀,虽然她也确实算不上无辜。
因为敏捷增强剂的缘故,她左闪右避,避开了骠国杀手的攻击,还顺带捡了一把没有主人的刀,四处挥砍着。
秦会宁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一副文弱书生样,连躲避杀手的脚步也是踉踉跄跄的。
方才谈话中,若不是云书月设局摆了他一道,他还真有必胜的可能。
他虽敢如此挑衅云书月,却真不会狂妄到一点准备也不做。就在杀手出现的瞬间,他安排在楼下的十余个护卫立刻冲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守卫身材壮硕,却长着一副斯文秀气的样子。若是再瘦些矮些,便是另一个穆攸。
他仅凭一人一刀,一身诡异的身法,便一连斩杀十人,给秦会宁与其他守卫开出了一条去往露台的通道。
云书月都不用猜,一看便知那人是被秦会宁带来边境的穆琛。
只是不知这穆琛,知道了穆攸的死讯没有?若是知道了,还会如此尽心尽力保护秦会宁吗?
秦会宁看着云书月慌不择路的闪躲姿态,开口便是落井下石之言。
“云书月,就你带的那个‘海东青’的姑娘,你真以为她光凭一人能救你?骠国这群杀手可不会管谁是秦会宁,他们只会杀光出现在茶馆里的人!”
刀光剑影夹杂着金击玉碎之声,连秦会宁挑衅的话语,在云书月眼中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因为那群杀手,真的是在无差别攻击着任何一个左手手臂没有绑白色布条的人。
石青迟迟没有出现在三楼,想必是被骠国杀手困住了。
秦会宁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云书月的目光暗藏蔑视,连笑容也十分邪性,仿佛自己已经全身而退。
他话音刚落,只见他身边那七八个夹着他的守卫,有三四个解下藏在袖子下的机弩。
他们齐齐将手上机弩捆在露台的横梁上,数箭齐发,短箭连带着绳索,射向远处一幢两层高的小楼。
一个简易滑索轨道,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云书月一边挥刀反击,试图从杀手中突围与石青汇合,不时瞥向秦会宁的方向。
只见有两个守卫抽出腰带,顺着滑索滑向小楼;其他的守卫还在抵抗着骠国杀手的攻击,另两人则扶着秦会宁踩在了栏杆上。
秦会宁朝她勾起一抹讥笑,用口型对着她说:“我还会回来的。”
转眼就见秦会宁拽着皮质腰带,右腿一蹬,从滑索往小楼去,气得云书月将手中的刀掷向滑索。
只是运气终归缺了点,刀呈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状,将将擦过滑索,落在了地上。
“云老板,我上不去!”石青的声音夹杂在一声声刀剑相向的哐啷中。
云书月撇了一眼滑索,高呼道:“石青,别上来,赶紧走!”
她这么说,也并非打算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方才秦会宁的举动她已经看在眼中,既然秦会宁能用,那她也能用。
再不济,她还有降龙十三掌,只是这十三掌对付一群人,好像不太够。
她闪身躲过身边几个杀手的攻击,步步往露台去,从一秒卡两百遍的系统商城,买的简易滑索把手已经拿在手中。
只要她一有机会靠近滑索,逃离的机会近在眼前。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待方才围着秦会宁那七八人滑走,剩五六个守卫在穆琛的带领下,还在负隅顽抗时,其中一个守卫将手中的剑扔出,将那四条滑索砍断。
“你们是不是傻?命卖给秦会宁了吗!”
她恨不得将手中的刀,扔向那砍断滑索的守卫。
剩下那几个守卫,看向云书月的目光不悲不喜,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
穆琛好像也没料到那个守卫砍断滑索的举动,不顾敌人的虎视眈眈,提着那守卫的衣领怒视着。
“你在干什么,你把那砍断了,我们如何撤退!”
那守卫对穆琛的怒火视若无睹,宛如行尸走肉般,嘴里喃喃着,“老板让我死在这儿,不然我的家人就要死。”
穆琛将那守卫一把扔向齐齐进攻的骠国刺客,试图拖延他们的进攻速度。
就在云书月向他们靠近,试图合力杀出重围时,除了穆琛,那几人纷纷提刀抹脖,血溅当场,别说云书月,就是那群杀手也愣在了原地。
她见穆琛看着那几人的举动,脸都黑了,索性游说道:“穆琛大侠,秦会宁让那人砍断滑索,显然是没给你留退路。在下也已经退无可退,不若合作一番杀出重围?”
穆琛冷哼一声,“你比上秦会宁,也没好多少,都是一群假模假样的商贾!”
云书月也没有因为穆琛拿她,与秦会宁作比较而生气,反而继续道:“秦会宁害了你哥,现在还想害你,此仇不报,你甘心吗?”
穆琛挥刀逼退几欲攻向前的十数骠国刺客,嘲讽道:“他与我说,是你杀了我哥。你却与我说,是秦会宁害死了我哥。你们二人嘴里的话,我是一句都不信。不过……”
云书月见她话音一顿,以为有可以商量的余地,立马上前,却没想法,穆琛逼退刺客的第二刀,正正挥向她。
穆琛冷笑道:“既然你还在,就先杀了你。待我突出重围,再去杀了那背信弃义的秦会宁!”
话音刚落,若不是云书月不顾形象,卧倒在地滚了一圈,穆琛的马上就要砍向她的脖颈。
前有杀之不尽的骠国刺客,后有凶相毕露的穆琛,加上怎么也没有回应的正太音,一时之间,倒是叫她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她事先安排好的救星,带着一堆救星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书月!”江照白的声音响彻淡泊茶馆,从地面传到了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