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盯着她。
罗暮衣本以为他会告辞,不想,风颂又轻声问: “迢儿明日来清雪宫,可来见上一见?”
风迢,是风颂的二弟子。修刀。
罗暮衣过去时不时去指点一番。
“我若有空,便来。”罗暮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风颂对她点了点头,凝望她的眼映着星光。
罗暮衣踩着雪走了。
……
罗暮衣回到荆岫宫后,捏诀。
她制造了几个和自己长相一样的魔偶,停留在宫里。又布上结界。这是她的替身。
之后,她溜去藏书阁。
藏书阁,有着南魔宗所有的藏书。
她封上结界,翻到自己想要的咒术后,把她带来的昏惑之骨放到了石鼎中,随后把自己的血也滴落进去。
[阳律阴吕,玉振金声。和兮斥兮,万血归宗——]
罗暮衣施展的术法,正叫“音和法”,这正是验证妖毒来源的方法之一。
取出染了妖毒的血,将其和怀疑的妖物身上骨血放到一个容器中,随后倒入七十二只毒蝎身上取出的血,再念咒法,若是容器中浮出相和的乐声,那说明身上的毒和这妖物来自一支,若是相斥,音声杂乱,则说明不来自一支。
而罗暮衣把毒蝎血倒入,念诵咒语后,石器中的骨头开始乱撞。
呲呲喇喇——
呼呼哗哗——
罗暮衣先是听到了五声和,八风平,而后却有不少节拍无度,嘈喝声微弱。
“这是……”
有相和,是为主。也有相斥的声音,但微弱。
那说明,她的毒大概率来自和“昏惑”一支的怪物,但不由“昏惑”本尊引起。
她到底是何时染上的毒?
罗暮衣皱眉。她想不通。
她屏息静气,又攀上了藏书阁的木梯。
……
罗暮衣看过咒术书后,正是在看妖典。妖典中,记录了如今人族见过的妖物。和人间动物一样,妖物分为数支,同支血脉、妖法相同。罗暮衣在寻找属于“昏惑”的那支。
然而,她看着看着,却眉头蹙了起来。
她手里的记录,根本没有“昏惑”的。
……因为罗暮衣手上妖典不全。妖典上,一般只记录了自己势力能够获得的情报,四大领地竞争抢功,妖典记录并不互通。
罗暮衣看完,头按上太阳穴,她真的头痛极了。
她躺在藏书阁,默默思考了会儿到底该怎么办,随后走了出去。
宫殿之上,烟火盛大。这是接近岁末,宫人庆祝。而宫殿之外的田野城镇之上,许多人提着灯笼四处晃,这是在点火驱邪。
罗暮衣抬首望了会儿天空,她没空欣赏这美景,抿唇打算回去,却倏然听到花墙外的竹林一片窸窣声响。
藏书阁外,罗暮衣种着一片竹林。她少时最喜欢在魔宗的竹林练刀。
后来,她就在宫中种满了竹子。但这竹子也不是普通的竹,而是灵竹,其中阵法诡谲,是练步法和阵法感应的好地方。但是,也正因如此,里面——
易藏人。
罗暮衣缓缓抬起眼。
冰冷的月光,落到了她乌黑的眼里,里面渐渐浮起血色,也渐渐映上了那摇动的竹林。
罗暮衣已猛地闯入竹林。
少许——
一个血人,已被她拖了出来。
血人全身颤抖,因为听说过罗暮衣的手笔。
而罗暮衣的手笔,没有让他失望。
破碎的牙齿,被一节节夹断的手,被割下的一片片肉,罗暮衣做得隐秘,罗暮衣做得冷血。
当她把原本咬牙的刺客的伤治好,打算再从头来几次时,对方扛不住,哭求着松口了。
“什么人派你来的?”罗暮衣问,“来做什么?”
她在竹林里,发现了非常精妙的陷阱。
而这个人能够避开众人过来,说明身手不凡。
而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人,竟然在布爆炸的阵法,若是她出来晚些,她在验证妖毒的藏书阁便会结界被炸开,便乱了。
刺客颤抖着告诉了罗暮衣答案,罗暮衣的手凝住,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
刺客说:
他来自东领地,是尹东亭请来的。
他是来取罗暮衣的血的。
……
当晚,天色朦胧,烟火盛大。
当晚,风雪飘飘,荆岫宫前的长道,灯火暗淡。
风颂坐在仙鹤大车之上,是他下令过来。他终是打算主动来荆岫宫,看罗暮衣。
……罗暮衣的表现,让一向孤傲的仙修,感到不安。
弟子撑着伞,持符挡住风雪。风颂垂眸,正饮下汤药。
“还望漾仙官回仙君,魔主如今,不方便见人。”
但得到的回复是不见。
如今情形,正如先前,风颂不让罗暮衣进清雪宫见他。
仙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尊……她不见。”风漾回来,忍着的忿忿,这才显露,“您近来身子不好。我们回……”
风颂垂眸,却低声道:“不必。我再等等她。”
风颂手拿暖炉,陷入沉默,垂下头,旁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但不久后,有魔官急急来报:
“仙君,您……不必等了。”
“怎么?”风漾问。
“魔主方才下令,她要去定南汀闭关了。估计接近年关才回头。”
风颂闻言紧紧拧眉,只抬眸盯着那灯火逐渐暗去的荆岫宫。
定南汀,是南魔宗的原址,罗暮衣时不时去那里的洞穴闭关修炼,闭关时不让人打扰。
“知道了。”风颂闻言,目光黯了黯。
他没说什么。
长道上,仙君的人缓缓回去了。
……
旭日落下,月亮挂在天幕之上。海浪之声,在魔域的东方此起彼伏。
魔域之东,正是法硸(音同虐)城。不同于望北台冬季的生气,这座东领地的城市,死气沉沉。荒街萧索,田野都似沉入了寒冷之中,星月惨淡,四周家门紧闭,似在害怕什么。
罗暮衣披着乌黑的斗篷,脸藏在阴影中,从城郊下马。
而此时,她目光阴暗地盯着法硸城内的灯火。只见一群修者闯入了破旧的草棚和泥房,抓着一些哭喊的人出来。
罗暮衣目光化冷,她抬起手,却突然发现风颂从通讯玉简上传来了消息。
话语很简单。他平淡呈述克制魔气当谨慎的缘由,冷淡告诫了后果。
罗暮衣没什么反应。
风颂一向关心她的魔气,毕竟会伤人。
而她回都没回,就放下了玉简。
她现下心思全然不在风颂身上。
罗暮衣也根本不知道风颂去荆岫宫找了她。
因为还在望北台时,罗暮衣便对魔偶下令,装成她阻止任何人进荆岫宫。
而罗暮衣抓到那个刺客后,根本没回荆岫宫,以闭关为借口,独自狂赶来了东领地。
——尹东亭。
——来取她的血。
罗暮衣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两句话时,冷汗涔涔。
争分夺秒。
绝不耽误。
她赶来了这里。
她要在事情脱离掌控前,查清楚一切,也及时解决一切。
尹东亭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妖毒?
罗暮衣想,派人进来,绝对不容易。
她不信尹东亭没听到什么风声,就轻举妄动。
但他到底知道什么呢?
罗暮衣冷了眸,眼中也散发杀气。她背上,背着她杀了上万人的刀。
罗暮衣是魔域最优秀的杀人者,也是最可怖的刺客。
如果可能,她今夜的刀,会喂满血。
有人想动她的命,她便先杀了他们。
而远方,一群黑袍修者,正举着火把,大肆地闯入凡民、低阶修士的家中。不停地有人跑出来哀求,换来的却是被割掉四肢的血和吊在树上的惨叫。
“尹东亭这蠢货。”罗暮衣看了会儿,才看明白尹东亭在做什么。
她其实之前听到了一点风声,却没信:
——尹东亭,回到了东领地后,十分伤心于他夫人余琉的死,于是让属下搜罗来所有和余琉有所相似的女子,送到他的园林之中,祭奠他的夫人。
……什么祭奠,这是心虚怕他夫人鬼上身杀了他吧?
但远方抓女子的东领地魔官,却是声音高亢地念着尹东亭写的抒情七言哀悼诗,似真的十分想念。
罗暮衣有时真不明白尹东亭怎么想的。
她杀了从东领地修者抢来的马,朝前走去。
而前方,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只有一两个魔官来收人,却趾高气昂。
只见一个褐裙女子被拖出来了,正在哭泣哀求。
“我娘,我娘的腿被风魈啃坏了,动不了,我走了她要饿死啊……我夫君当年被你们拖去喂妖时,你们说绝不动咱家……为何又带我走,为何……”
褐裙女子绝望地哭求魔官,魔官却只扯着她的头发,朝前走。
哦。魔官在说女子的头发和那余琉像,一边嘻嘻哈哈地盯着她和余琉根本不相像、但有一两分姿色的脸。
那女子看到这目光,满眼蕴着泪,最终被凶残地塞进笼子。
而这笼中的村妇满脸是泪,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抬手,绝望地撕去那打满补丁布裙的布裙。
罗暮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
“傻了么?”
村妇正绝望地闭眼,一道冰冷的女声却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把你的裙子,缝好。”
女子猛地抬眸。她看到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女人站在她的对面,黑雾蒙着她的脸,阴冷的气质,让人不敢说话。正是罗暮衣。
但女子不认识她,结结巴巴:
“但是,他们抓,抓……”
“我替你。”
女子张大嘴,还没回答,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
她突然摔倒在地,回到了草棚屋内,床榻上还躺着气息奄奄的娘。
密布的结界。无人能进出。她被囚禁了。想张口说发生了什么,但似有什么术法阻止了她,说不出。
[半日后,走。不然杀你全家。]一道灰黑的字留在了桌上,旁边还有正好够女子远离此地的路费。
一道暖界却悄悄覆上二人的屋梁。母女哭泣相拥。
……
——
半个时辰前。
罗暮衣靠坐在笼子中,手持一个斑驳的竹卷。
竹卷被浸泡过特殊的灵药,在罗暮衣的手触上的同时,字符变了。这是她在来之前便得到的情报。
情报显示,这几日,法硸城有尹东亭亲信出逃。
普通人看见,可能认为只是有人逃离尹东亭的残暴。但罗暮衣到底是幽圹风暴中心打滚的人,耳通四方,她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按照线报,消失的人,是摄政王安插在尹东亭身旁的耳目。
所以,这意味着——
尹家和摄政王关系有变。极可能是摄政王要动尹家了。
罗暮衣先前不杀尹东亭,不是她杀不了,而是她顾及其背后势力,不敢杀。
但如今,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
罗暮衣乌黑的眼映着幽火,她猛地抬手,扯下了地下军官尸体上的芥子囊。
是的,罗暮衣方才代女人出来后,这二位军官想非礼她,她直接把人的脸和下肢剁碎了。
她从芥子囊中搜出了新的军官制服,穿上,捏了易容诀,骑马朝前去。
……
“啊!”又一个女子在惨呼中跌入池塘。
扑通——
血随浪花溅起。
尹东霜默默地停下捻古筝的指。
尹府,这位于法硸城中心的奢华府邸,大殿后的溪馆之景,可谓触目惊心。这里四处都是女子的尸体。
领主尹东亭喝了酒,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该死,说是什么高手,现在还没从望北台回来……”
“哥哥,到底是何人……告诉您罗魔主的血有问题的呢?”尹东霜微笑。
她是一位美人,芳容窈窕,身穿青紫色的锦缎,端庄绰约,似和这里格格不入。
尹东亭却再次怪笑,骂过来:“尹东霜,想让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你是为岑望问的吧?”尹东亭又冷哼道,“胳膊肘向外的东西!”
尹东霜:“……哥哥,你喝醉了。”
尹东亭:“滚!”
尹东霜告退。
她走出了溪馆,一路上,到处都是尸首。仆妇神情微恙,尹东霜垂眸,眼底温柔不褪,声音倏然愣了几分:“去书馆。我倒要看看,何人告知了兄长罗魔主的事。”
然而,远方的天空,倏然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烟火幽绿,尹东霜的脸色微变。
“摄政王的人来了。”仆妇道。
尹东霜咬唇:“罢了,来不及了。去迎摄政王的人吧。”
……
而追溯罗暮衣和尹东亭的仇恨,大概有快一百年了。
二人都曾在南魔宗修行。
不过尹东亭是魔宗贵族,罗暮衣是白手起家。
而让他们有仇的人——
却是罗暮衣的南魔宗师兄,岑浮。
岑浮,是魔域曾经没落的贵族,岑家的私生子。
尹东亭最喜找人玩乐,岑浮生得好,他便常把岑浮欺凌得体无完肤。
而罗暮衣当时刚到魔域,因为经历了和风颂的决裂,独善其身,谁也不信。
岑浮却颇有心计,他不知怎地看上了她,作局让尹东亭以为她救了岑浮。此后,她被尹东亭针对,几次被算计得半死不活。
罗暮衣厌烦极了,她讨厌岑浮,结果,岑浮总是温柔地看她,他一张脸稠艳如牡丹,总是轻声道,“衣衣,我好爱你”、“衣衣,我出生起什么都没有,只有你”,而罗暮衣之前独来独往,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没招架住,便渐渐沦陷了。
而之后,罗暮衣和尹东亭算是杠上了。
这是仇恨的前情。
而仇恨的加深,便是因为二人阵营不同,魔域内乱,罗暮衣因在一次秘境救下长公主,在长公主起势后,她成为了其亲信,烧冷灶成功。她也扶持了岑家起来。
尹东亭是摄政王的人,他们斗争不断,抢夺果实。
修炼魔功大成,罗暮衣早不是刚来魔域的黄毛丫头,她下旁人不敢下的妖灾,拥有旁人没有的手段,几次把尹东亭逼得气急。
但罗暮衣后来,却在自己全然没想到的地方,狠狠摔了一跤。
一日她被暗算,好不容易得来的疗伤灵果,政绩,被人偷了。然而,罗暮衣寻踪查去,却看到岑浮跪在尹东亭的妹妹尹东霜的脚下,正为重伤昏迷的对方穿好了鞋。灵果的灵汁,被岑浮耐心地送入了对方的灵脉。
他低头,眼中是压不住的阴翳和占有欲。
罗暮衣当时炸了,她质问他。
岑浮沉默许久,第一次展露真言:“衣衣,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大小姐。”
“……我落魄时,她给了我一颗糖。”
罗暮衣这才知道,因为这尹东霜求他,所以岑浮背叛了她。因为尹东霜要被迫和岑浮的大哥成婚,岑浮发疯,以此为筹码,想回到岑家争夺。
后来夺了政绩的尹东亭听说了这事,还嘲笑狼狈的罗暮衣:“罗暮衣,你在仙域是恶骨,在魔域是平骨,真以为自己山鸡当凤凰了?你天生就是被利用的,低贱的,被抛弃的。”
这件事在罗暮衣心中刻了许久,哪怕她设局杀了岑浮,伤害也没有消弭。
罗暮衣便是来杀尹东亭的。
尹东亭露出了破绽。时机已到。
……
茫茫夜色下,大雪纷飞,压覆官道。一派静谧中,风啸声猎猎,这似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夜。
几位黑袍魔修,踏雪朝南而去。他们正是摄政王派到东领地的使徒。
之所以来,便是刺探尹东亭的忠诚。
尹东亭,不日前,犯了错,一些情报,从两方递到了摄政王的手里。
在摄政王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杀了摄政王要他晚些杀的人——余夫人。那可是摄政王旧部的女儿。饶是有罗暮衣那混人在那里煽风点火,尹东亭至于杀那么快么?摄政王对此十分恼火。
这么火急火燎,到底是为了烈毒入心,还是想向长公主投诚?
尹东亭是个蠢人,过去有尹东霜提点,会送呈罪书,但这次全无动静。摄政王彻底恼了。
“不知道尹魔主,挺不挺得过这一次啊……”
却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法阵,黑影憧憧,猛地撞向了使者们。
狂乱的风声中,使者们愕然地发现法阵让他们的通讯玉简失效了。
他们咬牙。
少许,一道烟火在法硸城的天空上炸开。
是使者的信号,让摄政王埋伏城外的暗军进来,让尹家改朝换代。
——
尹府。
枯鸦飞离树枝,一片尸身之中,尹东亭稍加醒了酒,踉踉跄跄地爬去了他的大殿。
大殿奢华,琳琅堪比幽圹皇宫,尹东亭冷汗涔涔地盯着两封信。
一封信,只要烧掉,可以送往幽圹;但另一封,却是写与罗暮衣。
两封信,都是在告发她的血有问题。
尹东亭的汗落到宣纸上,他似十分苦恼,但眼中又爆发狠意。
罗暮衣以为她能斗倒他么?想得美!
他想,他或许可以和罗暮衣谈判,要挟她,借此拼出生机。
罗暮衣——尹东亭脸上露出了恶狠狠的阴冷表情,你算计我,我可以算计你!你的命脉,在我手里!望北台,从此被我掌控!
“尹东亭。”
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尹东亭回头。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手臂、下腹、脚掌,同时传来一阵酥麻。
这酥麻如同波浪此起彼伏地渗透灵脉,软绵绵的,轻飘飘的。那幻梦的力量,如丝线般,千丝万缕,缠住了他,让他有一瞬入坠入海浪。
如果尹东亭此时清醒,会发现,这是南魔宗最极致的功法——“千傀”。
千傀丝造梦,让人坠入梦乡。
他也在南魔宗,但尹东亭作为魔主,在今日之前,从未料想,自己会毫无察觉地、会被碾压般地,拉入千傀丝的陷阱。
他自然意识到了这点——
是三息后。
但这已经晚了。
他看到了他的脖颈喷出了血。
他看到了罗暮衣手中的刀。
她的刀上,刻着蓝宝石,是余家的徽记。
尹东亭张了张唇。
罗暮衣却高高在上地凝视他。
她很安静,恢复本貌,正如死神。
她的眸子,黑得看不到底,此时泛着一点红色。
但她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她本就是主宰,她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她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点停顿。
静谧中。
落雪声、枯鸦振翅声,在天空盘旋。
头骨落地声,流血声,在地上蔓延。
一刻钟后。
一道影飘出尹府,在摄政王的军队围来之前。
尹东亭的府邸,被大火吞没。
……
通幽三十四年冬,幽圹邸报传发四方,尹东亭叛变。摄政王围城,尹东亭畏罪**而死。
长公主借此发难,削摄政王之势。
多年以后,才有人查知,当年有人给尹东亭的手下假传号令,围堵使者之人,正是罗暮衣。
而摄政王围尹府前,烧了尹府,伪造尹东亭畏罪**的人,也是罗暮衣。此事也被记为“盗令谋”。
而罗暮衣当时,至少在这件事上,全身而退了。
哪怕有人觉得尹东亭死得蹊跷,恶意揣测她参与了,因无证据,也只能从其他地方为难罗暮衣。这是后话。
……
两日后,罗暮衣从神行舆上下来了。
她的头上缀着大燃色的长带,金丝潜在绸缎上,让她显得明艳如玉。
——众人皆知,闭关的魔主回来了。
远方,大雪之下,是一道雪色的身影。
仙修如玉树琼枝,腰间玉佩如碧,是风颂送走了二弟子风迢。
风迢离开,一步三回头。
作为师尊,风颂一向是严厉冷言的。但这两日,风颂却多了几分魂不守舍的漠然。
“弟子望师尊安康。”
风颂点头,沉默着送人离开。
但目送了风迢走后,高挑俊朗的剑修,手却不自觉地摸上玉简,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神色冷漠地放下了手。
罗暮衣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传讯竹简。
这几日,其实她陆陆续续收到了些风颂的传讯。
[暮衣,你在何处?迢儿在等你指点。]
[为何突然闭关?]
罗暮衣没有回信。
一来,她“闭关”的前几日满心满眼都扑在刺杀尹东亭的事上,没时间管风颂。二来,刺杀尹东亭的途中,她又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故意不回信了。
风颂后来也没了声。
此时,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是归程。
风颂回头,正好与她四目以对。
却见他紧抿嘴唇,别开头。
罗暮衣点了下头,如今风颂的冷漠正是她希望的。
她看面子上过得去,便随意行了一礼走开,却听风颂冷冷道:“我还当,魔主不会回望北台过年了。”
罗暮衣莫名其妙,回头,蹙起眉:“……这是我的家,我为何不回?”
“魔主不是在躲我么。”
罗暮衣沉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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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暮衣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