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第27章 秋分

秋分这天，司妍一早起来，就去了画室，那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她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和窗外隐隐透过来的阳光一起铺满画室。

段无叫她吃饭的时候她还没完成，这幅画已经画了很久，司妍一直小心翼翼地起稿。画的一角被风微微吹起，隐约有几行小字：

‘我没有主动寻找爱，是它主动找到我的。我从未想过，在这里能获得我前半生都没有的真正财富，因为你我发现了珍惜自己的原因。在你的提醒下，我才明白，我的命运本就应该在我自己手里，不应该交付给任何一个人。’

“段先生，这倒菜好好吃。”

“你慢点吃，不急。”段无给她倒了半杯水。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夸你了，真的很好吃。”司妍一边吃，一边用眼睛搜寻着下一口。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段无笑着把她的筷子拿了过来，又把勺子拿走去盛汤。司妍眼睁睁地看他拿走了自己的餐具，直到司妍咽下嘴里的饭，他才把手里的汤和勺子递给她。

“不要把难过隐藏起来，你随时都能告诉我你的感受。”

“好。”司妍接过碗，对他展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吃完早饭，段无在厨房刷碗，司妍过去好奇地左看看又看看。

“段无，我好奇一件事。”司妍踮着脚把下巴放在段无的肩上。

“说来听听。”

“你挥挥手就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亲自做啊？”

“我想和你们一样，而且，做这些事情也是种快乐。从另一个角度，我厌烦了用那些能力，就像你们有的人厌烦了家务一样。”

“你是说，很多东西只要久了都会厌烦吗？”司妍接过来一个盘子，把它擦干。

“并不是所有都会，这要看你的心。”段无把手套挂在墙面的一个钩子上。

“我的心告诉我，如果想完成你的订单，你得来陪我画画。”

“当然可以。”

司妍轻轻抱了一下他的腰，很快就钻到画室里了。段无笑着摇了摇头，去擦桌子去了。

不一会，司妍就听到了敲门声。

“快进来。”

司妍开门，看见段无手里拿着一把黄色的桂花进来。

“天呐，真漂亮。”司妍接过来，放进了最近新买的花瓶。

“你在画什么呢？”段无凑到画前，看见铅笔打的稿子。

“马上就要上色了，画的是一个湖面的景色，等我画好你就知道了。”司妍给了他一把椅子，放在了司妍的旁边。

“帮我把那瓶颜料拿来，好吗？”司妍指了指柜子上的那个白色盒子。

“好。”

“司妍，我有时候不知道该如果做，不知道作为一位合格的另一半，怎么才能真正的让对方高兴？”

司妍停下了画笔，看着抱着盒子的段无。

“我们可以互相商量着来，你已经把很多事情变得足够美好了。”

段无的眼睛亮了一下，把盒子打开展示给她看。

“白色的那罐。”

“我真的很幸运，知道如何爱你，谢谢你。”段无把司妍的颜料挤好了放在司妍脚边。

“也谢谢你来询问我。更加谢谢你，从来没有把我的需求当做命令。”司妍用干净的画笔蘸了下白色。

他们就这样，又度过了一个美好安静的上午。

几天后，司妍把画裱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画装裱，平时那些画都是放在画室的一角。她把这幅画挂在了靠近自己卧室门口的走廊上。段无经过的时候被它吸引，驻足观赏了一会，画的色调有些暗，中央是一片静谧的湖泊，周围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枯树，树根深深扎进长满青苔的石头里。段无觉得这幅画最美的地方当属那几束光柱，清冷的光从乌云的缝隙间投射下来，倾泻在湖面上，被光照亮的水面波光粼粼，犹如银器在柔和的阳光照射下泛着的白光。像暴风雨后的阳光初现前的寂静，给人以希望。

“段先生，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和那位善良的小姐有了不小的进展。”茶壶拄着桌子上的一支笔看着对面那人。

“托你的福。”段无笑着，轻轻碰了碰茶壶的壶盖。

“都是你们自己的功劳。”

“那下一步呢？”

“什么下一步，你是在说结婚吗？”茶壶很惊讶。

“人类不是这样做的吗？”

“不得不说你有些心急了，虽然这个不分时间的长短，但是这与爱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明白。”

“您活了那么久还不明白吗，也是，您在这方面的确一无所知。”

“向你请教。”段无做了个请的手势。

“人类结婚是为了证明爱情，但那些繁琐的形式往往和爱情并不相称。”

“你接着说。”

“如果爱情的发生等同于结婚，或许你们早已步入婚姻的殿堂。相反，很多走入教堂的夫妇，一直到很多年后，他们的灵魂也未曾走入真正的爱情。这要看你们二人的意愿，结婚并不是必要的流程。”

“什么是爱情呢？是互相付出不图回报，还是饥寒交迫相依为命？”段无问道。

“爱有很多种，就像你和她之间。”

段无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窗外的月光明亮，散发着瓷器般温和的光。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当时浑身湿透着回来，到底是因为去了哪里。我怕我问了，她会像一阵风，离开这里，离开我。”

“我害怕她说的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跟我道别。”

茶壶坐在桌子上的一本书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段无，发现他的视线逐渐下沉，头也低了下来，双手摩挲着。

“我喜欢她善良、勇敢、对事物的热爱，对人们一贯追求的财富、权力不为所动，但我又恐惧她太过纯真，因为我拿得出手的，好像只有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我能给她的，除了我拙劣的、模仿着的人的爱，还有什么呢？”

“我怕她毫无眷恋，又怕她过于留念。即使我看遍了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书籍，也无法教会我如何猜透她每分每秒的心。”

“我终于明白了恐惧。”

段无抬起头，靠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您是不打算回去了吗，段大人？”过了一会儿，茶壶问道。

“不回去了。”

茶壶看着窗外，月亮在云影间悄悄挪移，看来他放不下的不止是那汪清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