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第24章 答案

司妍在病好后就迫不及待地与段无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尽管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还是喜欢在家的生活。

夜晚，两个人走在宁静的小路上，牵着手从医院回家，与街上其他普通的情侣一般无二。

司妍看见段无的眼神躲闪，好像在思索什么，正处于封闭的隔绝状态。

“你不高兴了？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呀？”司妍摇了摇他的手。

“没有。”这是回答第一个疑问，但他没敢看她，一边走一边假装欣赏生锈的路灯。

“真没有。”他在回答第二个疑问，还对司妍笑了笑。

司妍好像高兴，她得到了期望的回答，心情变得更好了。

“你见过那么多人，那我是不是特别的那一个？”她脚步的频率有些变化，听起来好像是某种舞蹈。

“是的。”他下意识回答道，随即被自己吓到。

段无看着司妍在前面正欢快地走着，一会抬头看看月亮，一会回头对他笑，她的裙摆被微风吹拂，像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一个明媚善良的人面前，无处遁形，明明有那么多阴暗恶毒的人心都被他轻而易举地识破过。这让他觉得是他不配拥有。果然，人们常说：爱是觉得亏欠。

这天晚上吃完饭，司妍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盯着窗户外摇曳的树枝，等待时钟一步一步笨拙前行。段无坐在她对面，没像往常一样在看书。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段无突然说道。

司妍转过头，回过神，好奇地看着他，但并不诧异，她知道，这几天段无正常的有点不太自在，他的情绪平静地好像隐瞒着什么秘密，这不像他的行事作风。现在他将要对自己这几天的行为有所解释了，很庆幸他终于要恢复他原本的样子。司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段无低着头，正在看脚边地毯上红色水滴样式的图案。

“你怎么了？”司妍知道，他根本没有沉浸在前几天和自己互通心意的甜蜜里。

段无顿了顿，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在司妍的注视下终于开口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什么上帝派来的天使，不可能拥有善良高尚的品质，但你却毫无警觉，从没细问我的过去。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了依靠，所以可以舍弃一切的缘故吗？”段无的右手反复摩挲着左手食指。

“而不是因为喜欢我，对吗？”段无终于把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说出口。

她被段无拉到了现实，手心里揪着的衣服突然变得清晰滑腻。司妍下意识想反驳，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此刻，司妍想到了书信，想到了手机，都可以书写文字，可她要写什么呢。

她突然明白，真诚与谎言交织的痛苦，尽管现在司妍知道自己曾经的那些举动并不全都因为报复。司妍坐在客厅的厚地毯上，腿上盖着一块轻薄的米色针织毯子，仿佛困住了她的双脚。

司妍知道自己这段日子的做法过于偏激，自己失去双亲，没有活下去意义的同时又胆小懦弱得不敢自我了断，只会借别人的刀来了结自己的人生，好让自己的愧疚的罪责减少一些，这种想法太卑鄙了。

所以，她只身来到了这里，义无反顾把自己的后路断了，班也不上了，甚至也没告诉领导一声，她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挂饰，银闪闪的小镰刀。

司妍突然想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段无，她只顾着寻找生命里另一个有趣的依赖，这个依赖可以是对段无这种未知的好奇心，也可以是爱情的憧憬。换成是另一个人，司妍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吗？她果真像段无说的那样对他没有丝毫的喜欢吗？

司妍知道段无说的并不道理，但起码段无也没有他自己描绘的那样不堪。

只是，没那么喜欢。司妍慌了，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赶忙抬头望着段无，段无此时正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司妍明白了，段无对她那么好，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勇气反驳他，司妍正在为自己不完全的爱而愧疚。

想到这里，司妍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但段无坐在那就像一面镜子，让司妍看见了自己掺有私心的心意，便又把头别过去了。

司妍用余光看了眼段无，他坐在那，静静地，像缓慢流淌的溪水。她抓了抓自己的衣服下摆，想抬头回答但又羞愧万分。

段无没有听到司妍的回答，便说道：“我只是想向你袒露我的疑惑，并非要求你对我做出回应。”

听到这些，司妍从心底里觉得对方宽容大度，这反倒更加显得自己私心颇多。司妍抱着双膝，把头埋进去，随后摇摇头，好像是对他的问题一个含糊的回应。

“我真希望你能发现自己想要什么，司妍。”司妍听到耳边传来他温柔的声音，她却没有勇气抬头回应他。

“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他继续说道。

忽然，司妍鼻尖酸涩，胳膊上的衣服湿乎乎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早已没了声音，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再抬起头，又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她的眼眶好像有风吹来一般，清凉中带着些许刺痛，对面的沙发空无一物，当她意识到这是段无刻意留给她的私人空间时，眼角的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段无此刻正在地下室，巨大的空旷地带漆黑一片，他径直走到壁炉旁的椅子边，轻轻坐在上面，闭上眼睛，想起之前他与司妍度过的数次时光。他们常常一起看书，常常听得到对彼此的夸赞，那些充斥着愉悦的话语，有时遗落在画纸上，有时又跳到碗边，悬挂在司妍的裙摆上。他珍惜这些时光，享受与她待在一起的日子。

他看见地板上有一枚漂亮的金币，因为没有光线，并没有散发着它特有的光泽，他联想到阳光，想起那天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在书房里，有一次醍醐灌顶的经历。他看着看着书，居然发现书里描绘的情感，那些对于人类而已显而易见却困扰段无很久的答案就在司妍身上，他才发现文字从书中走出的方式，不仅仅是知识应用于生活，还有感受映射在眼前这种心得。那个时候，他的心好像有穿堂风拂过似的，匆匆带走了他不曾想过的沉重疑惑。

他当时便放下书，盯着对面墙上的镜子，段无背对着她，能从镜子里看见她的一举一动。

“司妍。”

“嗯。”司妍见段无没有回答，微微抬了一下头，觉得有些奇怪，注意力又回到书上。

忽然，司妍看见书页投下一片阴影，他用手按下她的书，另一只手摩挲着她耳边的头发，放在耳后，他跪在地毯上。烛火映着他一半的脸庞，忽明忽暗。

“我找到答案了。”段无说道。

自那天开始，段无每每看着司妍的脸，就明白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