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长生、没有爱 第9章 指点迷津

苏维里安带着奥菲利亚回到了他们的家里。奥菲利亚发现客厅多了一套沙发，上面印着粉红色的可爱猫咪，周边又多了一盆绿植，不过可以看到那花盆中隐藏着一些金属部件。兴许又是人为干预了植物的生命。

苏维里安把奥菲利亚放在沙发上，转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来了医药箱。奥菲利亚对这些熟悉的流程和物件感到吃惊，她从来没想过卢米内斯特人的生活和莫亚蒂斯没什么两样。她不敢多问，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来。

“介意吗？”苏维里安半跪在奥菲利亚身侧，手里拿着剪刀和镊子。奥菲利亚看了看自己修身的制服，点点头说，“没关系。”

她的膝盖上方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衣服倒是没破。苏维里安轻柔的处理伤口，奥菲利亚的目光越过他，又停留在对面的照片墙上。那里新增了一张置物台，台子上多了一小束白色的菊花。恰好是放在了奥菲利亚的毕业照前面。

她回头望向阳台的百合花丛，没有出现被剪掉花头的空枝。卢米内斯特人也懂得祭奠这回事吗？连曾经是莫亚蒂斯的雅诺也没有听说过。但他如果是在祭奠的话，岂不是已经知道奥菲利亚已经精神死亡的事实，那不就相当于他知道自己是冒充的了？

“你怎么了？好像很紧张。”苏维里安总是能精准捕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一句话惹得对方心惊胆战，又缓缓说出下一句安抚她的焦虑，“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站在奥菲利亚的角度上，苏维里安是个很好的人。体贴，温柔，独立，精神内核稳定，只是那种看穿一切、给人一种他掌控了全局的感觉不好之外，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她拿不准自己问这话的下场，因为内心急于知道答案，所以干脆不再衡量利弊。

“你为什么在那里放一朵菊花？”奥菲利亚以聊家常的口吻随意问道。“在我的照片前面。”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能听到自己的声调弱了几分，并且微微颤抖。若是别人这样表现，她也会怀疑其中有鬼。

苏维里安安置好奥菲利亚的伤腿，帮她盖上毯子，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忙着收拾刚才用过的工具，低着头回答说，“很不常见的花，大概是哈瑞觉得珍贵所以带回来了。他那样布置着，我就没有多说。你知道吗？莫亚蒂斯的文化里，那是思念亡故之人的一种行为。”

哈瑞是谁？奥菲利亚没听说过，但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否则必然暴露。他又为什么提起莫亚蒂斯？对他来说，这个民族不应该是他连看也不屑看上一眼的名字吗？

“哈瑞是我的机器人管家。”苏维里安收拾好医药箱之后，从厨房里泡了两杯茶端过来，“我想要什么，他就能第一时间替我办到。”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妻子解释这些？两个在一起生活的人，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提起莫亚蒂斯，你好像对它有一些兴趣？”

“怎么了？你想指责我有叛国倾向吗？”

这么严重吗？奥菲利亚确实没想到。卢米内斯特高层其实对莫亚蒂斯的提防到了不符合它只是一个小星球的地位。

苏维里安的话吓到身边的人，他恶作剧成功般开心笑了，又假借喝茶来掩饰，眼睛向奥菲利亚那边瞥着，观察她的面部表情变化。

他笑着说，“莫亚蒂斯科技落后，不能与卢米内斯特比肩，但那里还处于文化兴盛的阶段。卢米内斯特以科技称霸宇宙，但总有那么一部分成员流落到莫亚蒂斯去，宁愿当一个街头流浪诗人。虽然这些成员自小就被确诊为某些方面有不可后天弥补的缺陷。你觉得人类社会到底需不需要多种多样的精神文化呢？”

“卢米内斯特拥有表面积为八亿的宇宙最大星球，又有十六个附属小星球，真正的卢米内斯特成员只有不到两万人。从历史经验发展来看，这是衰落的象征。你认为是衰落的民族放弃了文化还是放弃了文化的民族逐渐衰落？”

苏维里安以慈爱的眼神包容着奥菲利亚的讽刺，不在乎一切痛击的笑，直让奥菲利亚头皮发麻。

“你太认真了。这个眼神。”

宁静的夜晚。月亮的光辉从窗户洒进来，室内的灯光为了配合那自然的光华悄然降低了亮度，于是分不清那片光是月，还是灯。

苏维里安在那被他评价为认真的目光里恍然失了神。奥菲利亚看着被月光照亮的苏维里安，觉得一个冷漠无情人再适合不过这张脸了。

“笑出来。”苏维里安忽然说，并且用自己的脸做示范，“不管你是紧张还是害怕，或者是做了坏事口口声声说在救人的时候，要笑，假装你拥有把任何人不放在眼里的实力，壮大自己的气势，这样就没有人怀疑你了。笑……练习一下，来……”

奥菲利亚起先觉得他在发神经，直到听他说出“口口声声说在救人”，这是意有所指？她观察着，心里判断到底是屈从他的位高权重配合他呢，还是遵从自己的心理反应看他笑话呢？

“你的意思是一边做着坏事，一边以真诚的面目宣扬自己是个好人，是这样吗？”奥菲利亚猜不透他怎么会突然搞这一出，是想做什么？她冒险刺探，“就像你那样吗？”

苏维里安愣了一秒，笑意爆破而出，却没有正面回答，继续缠着她说，“来，笑一笑，让我看看是不是合格。”

奥菲利亚扯起嘴角，露出上下八颗牙，苏维里安立时被逗得大笑不止。奥菲利亚坚持着那种认真搞怪的表情，直到苏维里安笑得捂着腹部，歪在沙发扶手上连连喘气，缓解自己的过分情绪。

“我知道了，苏维里安，你坐好了，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奥菲利亚抓着苏维里安的胳膊，请求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端坐于身前。苏维里安深吸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大笑。“准备好了吗？亲爱的……”

苏维里安难得的反应慢了半拍，傻乎乎等着奥菲利亚的巴掌甩到脸上，眼睁睁看着奥菲利亚扑过来先是抓住了他的两只手，再是倾身搂住他的脖子，用脑袋亲昵的磨蹭他的脸，甜言蜜语在耳鬓厮磨。

“亲爱的，我好爱你哦……”

苏维里安推开奥菲利亚的脑袋，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推到地上。苏维里安站起来，居高临下教导，“你过分了，叫你笑，不是叫你……这样那样……”

苏维里安词穷，又着急。

奥菲利亚从地上爬起来，假装刚刚那一摔让伤口更加疼痛，可怜兮兮望向苏维里安，眼神中宣告认输。奈何苏维里安不为所动，就像她的教官看穿了她不想训练而演戏。

“那这样笑对吗？”奥菲利亚展现出自己的温婉、甜美、柔弱女子的一面。此时的她不争不抢，只要对方开口，她会尽自己所能把一切都交付给他。美丽，痴情，毫无理由的以爱之名无私奉献。这是训练营里的师姐教给她的一招。师姐说，所有男人都招架不住。

苏维里安虽然一脸礼貌的请她继续表演的微笑，但内心的蔑视掩藏不住。奥菲利亚感到失望，快速的切换了表情。像苏维里安一样，礼貌、疏离、点到为止，脸上是笑着的，“欢迎光临”；眼神是冷漠的，“闲人勿近”，让人不会觉得她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也不会觉得她可以随意靠近。

一记上勾拳将苏维里安击倒在沙发上。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奥菲利亚惊讶之余，迅速找回状态，继续学习苏维里安的教课。她的伤腿踩在苏维里安两腿之间的沙发上，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用合格的笑脸说着威吓的话，“我要你……跌下高坛，痛不欲生。”

苏维里安用同样的笑脸回应，只是眼神比奥菲利亚单纯透澈，更显得无辜，“我要你……远离纷争，尽享一生快乐。”

显然苏维里安技高一筹。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戳中了奥菲利亚的痛处。说什么远离纷争，她的身体不是已经在那样的时刻灰飞烟灭，流入垃圾净化车间了吗？没有了生命的人，还怎么享受快乐？她的一生，只有二十年，迷蒙中开始，匆匆的结束，还不知那么多人口中人生的快乐是什么。她死在了追求理想和为信仰而战的道路上，以轻如鸿毛的方式。

奥菲利亚黯然神伤。尽管假面依旧。

“看来你还是没能领悟。”苏维里安施施然评价。

奥菲利亚卸下伪装，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她站在坐着的苏维里安身边，望着墙上的那张照片，又回过头来看着苏维里安，眼神里透着对可悲之人的同情，以及讥讽，或者说是践踏。

“维ki，你教我这些，是因为我太过于正经，不讨人喜欢吗？”

苏维里安眼里的得意渐渐黯淡下去，连那张见人即笑得脸此刻也摆不出快乐的表情。奥菲利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肯定的是，他在意了，伤心了。

最后，苏维里安举起双手，轻轻地鼓掌。

两人目光相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不知道他心里的她是何等模样，也不知道她心里的他会有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