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长生、没有爱 第50章 阿泽斯拉

狭窄的楼道里没有灯。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响的木板上走来一个彪形大汉，一股刺鼻的味道率先冲了过来，不仅是他身上的味道，还有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死老鼠的味道。瘦弱的年轻男孩停下了脚步。他屏住呼吸，以防吸入了过多的恶臭空气，当场吐出来。

强壮的男人神志不清，走到人形旁边，微微下了一条，一巴掌抽过来，令那男孩发出了声音，叫骂着，“混蛋，吓我一跳！”

他骂骂咧咧的下楼去了。阿泽斯拉脑袋有点懵，靠在墙上许久才缓过神来。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小心的尽量不把楼梯踩出声音，走到楼梯尽头，推开了没有关的门。

屋内也没有开灯。阿泽斯拉按下了开关，一眼便看见哥哥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块蛋糕和他喜欢的果汁。

今天是他的生日。哥哥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这两年只是失去了信心，所以变得颓废了。他变成这样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日。

阿泽斯拉小心的走到对面的沙发上，脱下身上的背包，发现桌上的报纸显示的时间是二十年前。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哥哥喜欢吃的饼干，这是他照顾的那位患者分给自己的下午茶点心。阿泽斯拉从哥哥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蹭在他身边，“啪”一声按出了火苗，点燃蛋糕上的蜡烛。

“哥，不起来陪我一起庆祝生日吗？”

哥哥转了身，朝着沙发里面继续睡。他不愿意面对弟弟，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一年多了。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屋子里，很少面对面看着对方，就算偶尔打个照面，哥哥也会快速的扭转视线，竭力充当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难免有隔阂。况且父母早亡，一贫如洗，哥哥能带着智商低下的弟弟讨生活已经是仁至义尽。

他是星轮逐日队的队员，在被开除之前，对我是很好的。阿泽斯拉反驳。

屈屈这么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被开除也是应该的。

他生病了，没有钱治。

阿泽斯拉在学习新知识方面有些吃力，但被哥哥教了十几年之后，生活自理能力逐渐提升。他已经能熟练的出门认路，去维尔修斯博士的研究所上班，照顾病患。所以他能够赚一点钱养家，但如果有人生病了，那未来就是一片黑暗。

“哥，我今天遇见一个人，和你长得很像。他好像也认识我，我觉得害怕就马上跑了。”

阿泽斯拉吹灭了蜡烛，用叉子把小小的蛋糕分成两半，手有些抖，蛋糕被分成了一半大一半小。他拿起小的那块，尝了尝，果然很好吃，是动物奶油。

“我照顾的患者爱丽丝，她已经学会说话了，哥，我也能教会别人做点什么事了。她很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装睡的哥哥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不修边幅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个野人，阿泽斯拉觉得有点怪。平常的哥哥眼神不会那么有神。

“哥，你起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参加了博士的一个研究项目，很快就能赚到很多钱，那时候哥你就去治病。”

不许去！他想收拾东西，带着弟弟一起回乡下，远离这里。

阿泽斯拉看着突然暴躁的哥哥在房间各处胡乱翻找，把一些是他的或者不是他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一个黑色垃圾袋里，扔进他怀里，拽着阿泽斯拉，把行李带人粗暴的推出门外。

“给我滚。”

阿泽斯拉光着脚站在破裂的木地板上，手里拿着吃蛋糕的叉子，一只杯子从怀里的行李袋中滚出来。那个刚刚下楼的强壮男人此时又上楼来，阿泽斯拉竭力挤在墙角，希望对方看不见他。

男人经过时，停下来了，一只厚实的手在他脑袋上揉来揉去，肥硕的身体挤过来。阿泽斯拉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门“嘭”地一声被推开，砸在男人身上。

“呦，这不是星轮逐日队队员吗？”

哥哥被男人推进屋里，关上了门。阿泽斯拉光着脚，瑟瑟发抖。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震动声，他拖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往楼下走，怀里的衣服掉了一路。来到大街上，行人寥寥。他有些迷茫，但还是认出了去上班的路。

受到伤害时，他也知道哪里最安全。

哥哥只是晚了三个小时赶过去，只看见一地的血。

“阿泽斯拉擅自放出了精神病患，被挟持到直升飞机上，因为两人都不会开，所以掉下来撞在大楼上，双双殒命。”

听着这句熟悉的断言，哥哥默不作声的离开人群，前往真正的案发现场。大楼另一边，果然残留着飞机残骸尚未清理干净，他捡起一块螺旋桨碎片，在上面发现了弹痕。这一举动立即被附近的特级搜查员发现，他举手投降，趁着被搜身时逃跑。

顿时整座研究所内响起了警备声。

他顺着管道爬到一个开着窗户的房间，迅速剪掉头发和胡子，连同换下来的衣物用化学药水消化掉，假扮成一名研究员，找到了弟弟在进行抢救的房间。

门开着，房间里没有人。他一眼就看到在手术台上坐着的弟弟。阿泽斯拉亮晶晶的眼睛痴痴看着前方，呈大脑放空状态，听到有人来，他扭过头，依旧如此。

哥哥摘下帽子、护目镜和面罩，走到弟弟面前，张开嘴迟迟没能发出声音。他已经错过了和弟弟的最后一面，从这里开始，这个人就已经不是阿泽斯拉了。

“奥菲利亚？”

不对。这个人的名字，至今未知。

追捕者的声音突然靠近，哥哥重新戴上面罩、护目镜和帽子，转身从搜查员之间走了出去。

时间再往前一点儿。

他为什么突然发疯把弟弟推出门？不是要带着弟弟一起回乡下吗？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改变过去的自己的行为，那之后拿到飞机残骸、闯进实验室看见弟弟，又怎么解释？

被那死胖子勒得几乎喘不上气，他突然间清醒过来，松开了防备的手，从地板上扣起来一根板子。两年多不曾训练的身体，对付这个人尚有些吃力。

他站着大声喘气，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变僵，心中的那一团火尚未熄灭，他不敢多作停留，迅速穿上外套出门。弟弟的衣服在楼梯上落了一串，他越跑越快，始终感觉到身体内的骨头僵硬着不肯让他发挥正常的水平，跌跌撞撞往前走。

距离弟弟离开家门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口袋里的飞机残骸还在，他知道弟弟和那位精神患者去了哪里。

星轮逐日队训练场，他穿着偷来的制服躲在即将被偷走的那架航天艇后面，年轻女孩和弟弟的脚步声在二十五分钟之后才慢慢靠近。

女孩熟练的过了安检通道，潜进主控室将航天艇的各项功能打开。他看见弟弟像傻子一样跟在女孩身边，等她出来，拉着弟弟的手试图进入航天艇。

这女孩瘦瘦弱弱，几乎是皮包骨头，因此显得眼睛过大了，看起来像是倒三角形脸外星人。这样的身体里，精神面貌此时表露着攻击性。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拿着一把枪对准了爱丽丝的额头。

阿泽斯拉被爱丽丝指引着往后退了两步，忽然上前挡在爱丽丝身前。持枪者收了武器，拉着阿泽斯拉要走，根本不屑理睬爱丽丝。

爱丽丝急忙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人说，“我是他哥哥。”

“谢谢。”爱丽丝说，“阿泽斯拉，再见。”

爱丽丝登上航天艇的时间被拖延了三分钟。三分钟内，她可以发动航天艇冲出这里，尚有一线生机。然而这三分钟，被一个自称是阿泽斯拉哥哥的人耽误了。同样受到牵连的还有阿泽斯拉。

两人被抓捕，押送上了直升飞机。哥哥意图随之跟随，被一人拦住。

“不要命了？”哥哥认出这人是他在星轮逐日队的队友。

他终究没能改变弟弟的命运。

“让我再试一次！”哥哥抓住魔术师的手，绝望的呼喊。

“过去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想到这个人在时间旅行中的表现，魔术师觉得这个结论或许应该改一改了。

问他为什么不能让这位失去亲人的可怜人再回去一趟？魔术师不敢，要是惊动了某些人，会惹来麻烦。

“你不要太过自责。”魔术师临走之前安慰道，“那三分钟救不了谁的命。而且，当时不是你拦他们的话，也是别的人，发生过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他想起来，后来回到星轮逐日队，那位朋友有次喝醉了酒，对他说，“你弟弟出事那天晚上我好像看到你了，我真不该拦你，要是上去了拼命搏一搏，或许事情就不会是那样。总比你一直愧疚好。”

事情的走向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他知道。其实他后来追上去了，发现搜查队无论如何是想要爱丽丝和阿泽斯拉的性命，以他的能力，也只有陪着弟弟送命一条路。

爱丽丝从飞机上跳下去之后，阿泽斯拉不顾他的阻拦也跟着跳下去了。然而地上的爱丽丝只是一堆机器人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