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是那样的。
微微细雨落在身上,尽管是灰蒙蒙的天空,但久违了室外的奥菲利亚觉得心中敞亮。她闭上眼睛,后脑勺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享受那一丝一丝的凉意落在皮肤上的感觉。
曾经,在山坡上晒过太阳,吹过风,遗憾美好的时光一睁眼就溜走了。
从来没想过,多年后,享受着安宁的人被挂在死刑架上。
故事不是那样的。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对那几个人的同情。阿泽斯拉,雪门,米佧和帕瓦,桑德亚几松,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故事,恍然变成了她的朋友。正如监狱长所说,以及这些受害者兼凶手口口声声笃定的那样,她应该记得这些事。
只凭借着记忆,双方之间产生了隔阂。
之前想要求得一方安身之地,无意入了死境。在被抓之前,她拼命的逃。仗着敏锐的五感,赤脚空拳的身上功夫,仍然逃不过天罗地网、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逃不出陌生的敌人的地盘。
这是海斯特的性格,总是遇难而退。
两个穿着一身规整便装的非监狱人员从中庭走过来。一男一女。身边两个穿着监狱制服的守卫一左一右为他们撑伞,男士从他身边那位守卫手上夺了伞,自己为他的太太遮雨。奥菲利亚身边站了四个拿着枪的守卫,靠墙左右又分别站了十名。那四位向来人俯首,被男士遣退,几人不动。
“海斯特……”女士的声音颤抖着小心试探。
奥菲利亚听到呼唤,低下头,茫然的看着两人。
“还记得妈妈吗?”女士忍不住掩面哭泣,又不想错过看着孩子的每一眼。可是她的孩子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她无法接受对着一个明明不是她亲爱的宝贝女儿的陌生人,还要说服自己这就是她。
曾经那个痴迷于芭蕾的小女孩,后来那个躺在病床上还会逗妈妈开心的小女孩,再后来,那个小女孩神奇的康复了,但她也变得冷漠强硬了。女孩的父亲却很高兴,说“成为一名战士没什么不好!”
一把钢刀。年轻的海斯特幻想成为一把钢刀很久很久了。所以她突然间忘记了以前的自己如何讨这位女士欢心,觉得伤害一个无关的人的心没有什么关系,并没有人会在乎。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想起来了。”奥菲利亚说。“妈妈,爸爸,对不起,他们要杀掉我了。”
女士双眼放光,激动上前,被守卫提枪挡住,在男士的眼神威压下双方各退一步。
“你真的是海斯特吗?”女士几乎是哀求着,“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是受害者啊妈妈。”奥菲利亚如此委屈的诉说着,但那双眼睛里毫无感情,甚至是在玩味、蔑视女人的表现。“是恶魔科学家阿里做的,他把我的灵魂放进这个人的身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救救我啊,妈妈,爸爸,救救我。”
女士的眼神坚定起来,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
“他们说,你也曾顶着桑德亚几松、雪门的身体做坏事,告诉妈妈,那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妈妈,我什么都不知道。”
“海斯特,告诉我。”男士面容威严,“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和阿泽斯拉、桑德亚几松、雪门、米佧和帕瓦这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你们都费尽心思想要去卢米内斯特,为什么?只要说清楚这个,爸爸妈妈很容易就能救你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奥菲利亚宛如失去灵魂的躯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调查出来之后,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卢米内斯特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一直想去卢米内斯特?那儿已经变了,我也没有同伴,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爸爸妈妈,你们的演技太拙劣了。我不是很喜欢。”
中庭另一侧,站在落地窗前的两位上将互相看了一眼,在旁边的会议桌前坐下。对面是监狱长,那只受伤的胳膊绑在身前,悠闲的喝着酒。
女士也晃着酒杯,抬眸,直勾勾的目光犹如一潭没有温度的炙热铁水,生生要把人熔化了,以致于让人忘记她的美貌。
“我做事只讲证据,没有证据,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你不会不清楚吧,刚刚那一出并不能称之为证据。”
“我知道的相关事实比你多。”男士补充道,“精神寄生者,至今为止没有能活过一周的,也就是说,这项研究没有成功过。不论是莫亚蒂斯还是卢米内斯特,禁止这个项目进行,我们的工作无可挑剔。相信监狱长明白这一点。”
“没有成功过?那……”
男士明白监狱长想起了谁,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隐瞒,“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精神寄生者。他只是个纯粹的叛徒,被洗脑的叛徒而已。”
奥菲利亚的父亲,只是个被莫亚蒂斯洗脑的叛徒。
“等等!”监狱长没想明白这两人到底怎么想的,“不是,你们两个不认为她是你女儿,干嘛要救她?”
“拜托你,对她好一点儿,多等等,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餐的。”男士离开之前说。
证据?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个女人身体里的灵魂通过精神寄生在五个人的身体里,得以性情大变,犯下大罪,完全是因为那五个人的亲属各自查明真相后,发现他们的转变有着共同点,那就是主治医师全都有维尔修斯博士主动参与,所以猜测维尔修斯博士对这五人进行了精神寄生手术。
他们无权对维尔修斯博士进行查访。上级也对维尔修斯保护严密。直到海斯特在卢米内斯特联合基地附近消失这件事发生,引起了上级秘密的高度重视。海斯特的教练刚刚秘密召集了五名私人保镖,第二天就被控制起来。海斯特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此看来知晓真相的人绝对不在少数。现在,监狱长在等待对奥菲利亚进行判决的命令。
奥菲利亚的手动了动,那铁链微微响了响,身边的守卫立即抬起了枪口。见这架势,奥菲利亚便一动也不敢动了。
蹉跎多年,落得这种地步。现在幻想着还能逃出去,那岂不是天方夜谭。
她的心里还有一大块漏洞没有补上,真是遗憾。
“大哥,可不可以帮我传话?我想见见莱利前辈。”奥菲利亚摆出低微的姿态乞求。
守卫挺着一张标准画像脸,没有任何反应。
“那雪门也可以。”除此之外,奥菲利亚想不到任何人,还有机会可以帮她洗脱冤屈。
同样没有回应。
她的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玻璃墙,有两层楼高。她看不见里面,但能肯定的是,里面的人能够看到外面。奥菲利亚闭上眼睛,用身体去感受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但她的身体受了太多伤害,感官强化的同时,痛感也在加倍的袭来,每一次都会让她产生一种濒临死亡的预感。
她继续将脑袋靠在身后那铁柱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微雨在她的睫毛上凝聚呈水珠,直到挂不住,掉下来落在脸上,接着滑下去。这种触感搞得奥菲利亚有点儿厌烦,无法专注,但她不得不忍着。
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就是在奥菲利亚如此心情的时候,走进了她的眼帘。
本不该看见玻璃里面,但她看到了。披着斗篷、手里拿着高顶帽和手杖、身上缀满五彩细钻的一个男人,从大厅这头走到那一头,大概只花了十秒的时间。他走到中间位置时,像是预知到那儿有目光投来,快速扭过头挤了一下右眼,随后假装无事,继续跟着两名守卫迈着大步往前走,斗篷飞扬。
他离开奥菲利亚的视线之后,那面玻璃又恢复了原状。她只看到玻璃上映出自己和那些带枪的守卫的影子。
那个人是谁?他的脸,他的眼神不断的重现在奥菲利亚的脑海中。她苦思冥想,那双眼睛,他的眼神,能用什么词来表达?在表达什么样的意义?他为什么要冲一个将要被处刑的人挤眉弄眼?
他的脸,奥菲利亚觉得很熟悉,但是又有百分之五十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
他的眼神,在炫耀,在示好,自信满满,仿佛全天下都在他手上玩转。但他又是偷偷摸摸的向她传达这个信息,并不张扬。
他的眼神,让奥菲利亚想到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太像了,实在太像了。他的眼底总是藏着易如反掌应对一切情况的从容淡定,甚至会在紧张的时候想要开个玩笑。事实上,他也总是能轻松化解所有的难题。
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不是吗?离开卢米内斯特之时,她亲眼看着他的身体炸开,那颗子弹也命中了眉心,没有可能会活着。
不,卢米内斯特……或者说是苏维里安本人,还有着更多的秘密。要是他能死里逃生,又是一场障眼法,奥菲利亚绝对相信他能够办到。
如果是他的话,苏维里安为什么要追过来?逼着她走上死路,还是给她一条生路?
奥菲利亚狠狠闭了闭眼睛,嘲笑自己竟然为了活着去幻想苏维里安还能活着。她有什么理由去依靠一个伤害了多次的人呢?
“今晚有魔术表演,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看上一眼?”奥菲利亚身后的一位守卫悄悄发言。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默默的兴奋起来,“能的能的,肯定能。”又对奥菲利亚温和的说,“你也能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
“这个时候,真担心会出事。”
“担心什么?天塌了用不着你顶着。”
“万一有人劫狱,不是你我先送死吗?”
“混蛋,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