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长生、没有爱 第29章 雅诺

正如雅诺半机械半自然人的身体一样，他的人权也只剩一半。曾经他因为害怕衰老，力量逐渐减弱，面临着被当成无用之人遣送回家的威胁，所以在年纪轻轻之时便自愿放弃了身体，这么多年来随着卢米内斯特技术的更新换代，他也尝到了甜头。那副身体变得年轻，强壮，美妙，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那原生的脑袋似乎和机械身体格格不入。

他有时候会负荷不起身体过大的信息反馈，所以将身体的许多功能暂时停用了。只有在例行检查维护时，他才假装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人性机器。

他想回家，回到莫亚蒂斯去。但他曾经为了得到这副身体已经失去了拥有它的权力。

他杀害海斯特，应当被带回莫亚蒂斯接受审判；他安装炸弹企图伤害莫亚蒂斯使团，理应被带回莫亚蒂斯接受审判。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会影响到卢米内斯特的利益，他理所当然会回到莫亚蒂斯去。但他浑身上下，除了脑袋，是属于莫亚蒂斯之物，其他部位均是卢米内斯特的科技成果。

莫亚蒂斯可不愿意为了一名这样的罪犯在其中大费周章，很快就同意了带着一个死人和证据回去交差。

奥菲利亚听完了短短十分钟的会议，见证了莫亚蒂斯来使如何安静的听完卢米内斯特的决定，毫不犹豫的表示同意。她想问问，要是海斯特没死，事情不像他得到的“证据”那么简单该怎么办。但她如今是奥菲利亚，卢米内斯特基地的新总督，她什么也不能说。

雅诺正在十七层观察室等待被分解。生命的最后时刻，眼前只有他的同类在等待杀死他的命令。他还想说几句话，但是对这些机器有什么好说的呢？甚至不是人形的机器，才是他的同类。这个认知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几十年。不过，对于身为人类的同胞，几十年的光阴之后，他还有遗憾未了，这让他怎么能安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的身体被强力磁铁牢牢吸附在墙面上，只等上层下达命令之后，身体的计算机便会各自遵从指令，自行归位，那时候便会只剩下一颗无处可依的脑袋骨碌碌掉在地上……他不敢想象，自己将会是这样的下场。

雅诺忽然有了干劲，反抗的意识在脑中形成。他行动受限，所以整个身体被强行结束了待命程序。意识起先没有调动起身体的任何反应，但他留了一手，快速改写连接，从另一个指令通道重新启动所有行为。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过，这还不够。

他必须在被发现之前恢复行动。警报声已经响起来了。他的意识很快就会被那群人检测到，对此进行平复。那时候他只能被迫安安静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此时，狸绘已经接收到上级指令。接下来这个指令将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往前推进，直至控制雅诺的分解墙完成工作。这个过程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狸绘需要做的仅是确认指令完成。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再来确认结果时，却让他大吃一惊。

警报先比他意识到这件事发生之时快了一步通知到相关人员。

当观察室的防御功能被触发时，狸绘紧急暂停，关闭所有攻击武器。

差一点就要失去第二位总督了。狸绘多年没有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情。苏维里安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乱子。如果这位总督不同意这个指令的话，他只需要在基地全方位控制塔里截停就可以了，不费一句话，不需要另外的人来帮忙，只需要他一个想法。显然，这位新总督还不适应这个系统。

所以他采取原始的叫停方式，将整道磁铁分解墙给毁了。

负责此事的卢米内斯特高层率先赶来兴师问罪，身后跟着几名同僚，以及一排机器人士兵。

而奥菲利亚身后，一个是失去行动能力的雅诺，一个是刚才企图阻止她解救雅诺的狒狒。

“奥菲利亚总督，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领头人口中尊称“总督”，眼神中表示没把奥菲利亚当成上级。

奥菲利亚此时越发觉得自己身上有了苏维里安的影子。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她反而放松表情，让人觉得她的脸是微微笑着的表情。奥菲利亚从容的拿出苏维里安的信号接收器戴在耳朵上，看到对方身后那一群机器人转而面向自己的主人，将其团团包围并且举起激光枪时，脸色才冷清下来。

“总督不是独裁者，奥菲利亚，希望你清楚这一点。”被自己手下的机器人反控的几人并不畏惧，只是对自己的上级表示失望。纵是总督，也没有权力这么做。除非他打定主意要舍弃所有，臭名昭著。

“对不起，各位。”奥菲利亚转身去扶雅诺，漫不经心的同各位上层说话，“我和苏维里安的风格不同，请多多包涵。和大家开个玩笑，相信你们都清楚总督身份的含金量，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吧？”

总督有权决定基地大大小小任何事情，只需要他的一个想法。旁人有参与决策权，但一票否决权掌握在总督手上。从这方面看来，总督的确是独裁者。不过苏维里安是个礼貌周全的人，遵守流程，和谐共事，让人忘了这一点。奥菲利亚却不同。

这些人只知道奥菲利亚是受过特等荣誉的孤军战士，想来应该是一个独来独往，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的人，仅此而已。在这些人的认知里，奥菲利亚的工作只是一个苦差事，只要坚持下去便能获得一个虚伪的荣誉，卢米内斯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胜任。奥菲利亚待在信息统计部这几年，一直少与人交往，最多只是在聚会上同苏维里安一起出席，垂着眼和人打招呼后早早离开，因此他们实际上并不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几位高层看明白了现下的风势处境，聪明的选择了低头。不过也不会这么容易的低头。“总督大人，按照基地条例，对雅诺的处理没有任何不当之处，请问为什么突然出手阻止？”

“我来接手基地，当然会为了基地的利益考虑，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做？”

被破坏的墙在几人说话间已经被重新建起，雅诺再次被吸附到墙上。奥菲利亚不满的看了一眼，对各位高层冷嘲热讽，“海斯特怎么死的，在场的各位还有不清楚的吗？苏维里安有意将雅诺当做替死鬼交给莫亚蒂斯，堵住他们的嘴，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雅诺为什么主动冒领这罪名？难道雅诺不知道自己离开卢米内斯特必定不能留下他的身体吗？是不是苏维里安控制了他？为什么要控制他？是不是雅诺知道了苏维里安的什么秘密？你们连雅诺伪造的证据都懒得去查……不清楚吗？我说的是莱利记忆影像里关于雅诺杀害海斯特的证据，区区一个半机械人，为什么能够创造出这么完美的一个以假乱真的记忆放进自然人的脑子里，让人信以为真？”

“奥菲利亚总督这是在嘲讽我们的做事方法？”

对方不以为意的一句回答让奥菲利亚顿时火冒三丈。

“你也说了，区区一个半机械人，要是有所怀疑，全都毁掉就好了，花费时间去研究，这不是浪费资源吗？奥菲利亚，这是苏维里安总督的做事风格，你的做事风格是什么？难道是把你那研究敌人一言一行、怎么把尿变成水喝下去，怎么把鸟屎吞进肚子这些愚蠢的经验拿来掌管基地吗？”

奥菲利亚能够掌控机器人能怎样，拥有总督身份又怎样。被嘲笑的这种时候，她什么也不能做。嘲讽奥菲利亚的话在她听来也是刺耳的。本来以为卢米内斯特这种社会，少量的人支撑起波澜壮阔的宏图，全部精力会放在各司其职、相互合作上，利益至上无可厚非，没有感情尚能理解，捧高踩低这种事竟然也是避免不了的。

没有爱，但有讨厌和仇恨。

奥菲利亚走上前，面上摆出一副很欣赏对方的表情。谁知这时候身边冒出来一个身影，将她轻轻推开，自己凑了上去。一看那背影，奥菲利亚就知道是谁，不过他在这时候出现合适吗？为了维持端庄和威严，她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几位高层一看到苏维里安，眼里明显震惊几分，本就得体的姿态刻意更加的有礼。为了对总督的死里逃生表示敬重，他们整齐划一的行了一次大礼。

握拳按在心口，俯首30°。

抬起头来时，奥菲利亚郑重介绍道，“这位是苏维里安的遗言。”

这位遗言配合的收起半张脸，露出真实身份。

她成功的激起群愤后，暗自得意的往苏维里安的遗言身后躲了躲。

“各位稍安勿躁，我有事向总督报告。”姗姗来迟的马里恩及时压制了现场的不安分情绪。众人让出路来，看着他走向奥菲利亚，却不得不先和苏维里安的遗言四目相对。

压制。苏维里安往日身份的压制。

最有胆量挑衅苏维里安的人，在已经知道苏维里安的死讯之后，对他的仿生机器人表示敬意。那张满是杀意的脸此时也透露出一些惋惜。

“总督大人，我已经找到前任总督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