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本是她初中那会儿买的,用于时不时的记录日常,但没想到一直到大学都还在使用,封面是她当时很喜欢的一部动画,现在看来已经有些幼稚了。
张阔会心一笑,没有查看往事的**,将本子塞回书包,拉好拉链,又将书包塞回衣柜深处。
晚餐是附近的小推车解决的。她只是将床铺到一个可以睡觉的程度,天就已经暗下来了,居民楼传来炒菜的声音,辣椒炒肉、葱爆鸡丁的香味一齐飘进她的房间,她才想起该吃饭了。
天色泛着蓝,空气还有些燥热。
张阔心里记挂着后天去找经理谈话的事情,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只在小推车旁要了个炒河粉,在街边随便扒拉几下就算完成晚饭任务。她是怎样都能过活的,虽然前几餐确实很丰盛,但也不妨碍她手捧一碗八块钱的炒河粉。
落差感嘛,这可不兴有。
最后张阔吃完往垃圾桶一甩,手掌一拍,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行走在社区内弯弯绕绕的路上,经过一些健身器材时可以看到一些老人坐在上边摇着扇子聊天,偶尔眼神掠过一些熟悉的脸,她就转过头去,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用钥匙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黑夜,她下意识伸手在右侧的墙边摸开关,反应过来后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去电视柜翻家里放的蜡烛。
毕竟是老社区,一年中有个两三次断电也很正常,因此家里时常备着蜡烛,每当停电时,张秋实就在客厅的茶几上用烛泪固定住一根蜡烛,房子不大,正好能照亮。
张阔把一截食指长短的蜡烛拿到自己卧室,用打火机点燃了固定在书桌上。
她趴在床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心想这一小截,上回使用它是在什么时候?
她记不得了。
从窗户看去,很多家的灯火还亮着,她也从没试过在这个点睡觉,何况心里压着事,完全没有睡意,于是她在脑中构想应该如何和公司那边解释她的情况,如果谈得还不错,是不是其实事情也有回转的余地?
怎么说?说自己太爱公司了,自发为公司进行客户回访?
正当她沉浸在理由编撰时,耳边熟悉的呼吸声出现了,张阔下意识点开手机屏幕,十二点。
她眨巴下眼睛,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吧,她好像在开始习惯了。
“你睡了吗?”张阔先开的口。
对方的呼吸停了一瞬,像是被她吓到了,然后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有,我还以为你睡了。”
张阔哪里睡得着,正好出现了个人,不在同一个时空,还了解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天然的能让她一吐苦水的对象,“我做的事被发现了,现在被刘姐举报了,工作要保不住了。”
对面被这刚上来就一连串的过去式给砸得有些蒙,最后憋出一句:“所以你现在连三千块的工作都没了?”
“……谢谢你,你说话真好听。”
“你也太惨了吧。”小德走到走廊上听她说完发生的事情,忍不住评价道,“要不你去买个彩票试试呢?可能能量守恒,运气都到那里去了。”
“还真别说,今天我就收到一张抽奖的传单,但是我这个运气还是算了吧。”张阔躺在床上,脑袋都不带转的。
要是放在以前她可能真的会试着去抽奖吧,以前她连帖子发的抽奖都会去点赞转发评论,毕竟只是个动动手指的事情。
但张阔早就不去抽奖了,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而且彩票就更不可能了,五块十块的,一眨眼就没了,张阔也不是完全没有存款,张秋实去世后给她留了一笔,她卖钢琴有了一笔,张秋实那边的亲戚给她凑了一笔,于海华也给了她一笔,只是当初在澜江找工作生活太过艰难,她明白有些存款是要留着保命的。
比如现在没有工作的情况。
“如果你能找到我,告诉我四天前别回林州就好了。”长久,张阔感叹出这样一句话。
这两天她和小德有讨论过连接的机制,假设四年前与现在之间存在锚点,过去改变的事情确实会显现在现在。只是根据朋友搬床是在四年前,这四年刘姐与大哥相处却从来没发现大哥把她家的床偷偷搬走这件事,可以推出在通过连接发生的改变中,记忆是有滞后性的。
即如果原来的发展路线是A,通过连接进行了改变的发展路线是B,大家只会记得A路线的事情,可记忆跟不上现实,并不会在中间的四年流动,因此才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可是现在的我找到你,还要等四年后你才能做出不回林州的改变呀。”小德无情地打破她的幻想,继而积极地鼓励她,“还不如你试试抽个奖,人生多尝试嘛。”
“听起来你更像是个大人哎。”
“原来有勇气尝试就算是大人吗?你标准很低哎。”小德笑嘻嘻反驳。
张阔错愕几秒,随即低低笑出来,不知怎么心里压着的石头稍微落下一点,“说的也是。”
或许也不是不能再试一试。
小德不知道她指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不过她也没多在意,转个话题开始和十五聊起正在练的曲子,事实上,十五虽然不再弹钢琴了,但似乎在钢琴上的一些技巧还挺有用。
蜡烛已经燃完了,桌上瘫着一小片灰白的烛泪,同样灰白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柔和地与张阔一同陷入枕头里。厨房的水管漏水,水滴砸落在洗碗池中的声音隐隐传来,在八十平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有点寂静的味道,张阔的眼睛快要闭上了,只感觉模模糊糊中那声音越来越大,耳边小德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这样入眠,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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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阔才知道原来前一晚不是错觉,大概是天气炎热,林州从凌晨开始下起了大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拜托,别这么巧。”张阔趴在窗台前自言自语道。
四年前她离开林州那天就下了一场大雨,弄得她整个人拖着行李好不狼狈,现在她要离开,居然又在下大雨。
不过在离开前,秉持着不浪费水资源原则的张阔要先去找个维修工把家里的水管修一修。
阳光小区离火车站的距离也不算远,张阔吃完午饭,背着包提前走在去地铁口的路上,心里不停咒骂请来的水管工,只是修个水管而已,居然把她不住酒店省下来的钱都给花了,早知道还不如一早就去酒店,住得安心还不用自己铺床。
大雨天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她举着伞走得飞快,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将她的伞面吹得向上翻折,瓢泼大雨没有一秒就将她彻底淋湿。
“你爹的!”
张阔伸手去够上翻的伞面,忍不住骂出了声。
虽然口里这么骂,但面上却更加委屈,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省什么,明明可以住酒店的吧?明明可以打车的吧?为什么越省越会难过呢?
全身都湿哒哒的,还有些凉,张阔蹲下身,肩膀与脑袋艰难地夹住伞柄,把散掉的鞋带重新系上。
这时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鞋尖附着泥水,张阔抬头,只见雨幕中一个高高的女生低头看着她,手中的伞向她倾斜,眼里的情绪她看不清。
“怎么这么辛苦呢?”
她听见女生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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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口附近的咖啡馆内放着柔和的钢琴曲,咖啡机运作下一时间香气四溢。在一个小角落里,高个女生递给她一条新拆的毛巾。
张阔解开发圈用毛巾擦干头发,毛巾下悄悄抬起眼睛用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人,齐肩黑发在脑后随意一绑,白t和牛仔裤,还有放在椅子上的单肩帆布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咖啡馆的店主。
她说她叫陈观。
张阔没听过这个名字,只点点头和她道谢,用毛巾印干短袖上的水渍,等暖气将它烘干一些。
“没关系,助人为乐。”陈观摆摆手,向她推过去一杯热咖啡,问她:“大雨天出去是有什么急事吗?”
张阔犹豫了一下,但对面看起来是个好心的,于是简短地告知自己的状况:“也没什么,就是丢工作了,得去谈一谈。”
陈观一副惋惜的神情,好看的眉毛为这个消息皱起,“确实是急事,如果没谈妥怎么办呢?”
看别人为自己的事情着急,张阔反而奇妙地安定了下来,她轻巧地开口,“不知道呀,那就坐吃山空吧。”
陈观一手托起下巴,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解锁手机屏幕将一个二维码对准她,歪头说:“加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没有去处的话就来这里吧,正好咖啡馆缺人。”
张阔看着她拿着手机的手,心思偏了一秒,心想陈观的手指真好看,长长的,小指也长,是适合弹钢琴的手。
她低头瞥一眼自己捧咖啡杯的手,也还算长,但平心而论,其实是不适合弹钢琴的,在弹跨八度的时候总是很吃力。
看她没反应,陈观又开口道:“如果不想来这边工作也可以啦,可以偶尔来喝个咖啡,给你折扣。”
她从没见过这么贴心的人。
张阔眼泪汪汪掏出手机快速添加,虽然她也不一定会再来了,但留张折扣券在手机里也不是件坏事。
其实她不是常喝咖啡的人,偶尔有公众号发券她也不太去尝鲜,以前上大学那会儿大概是她喝奶茶频率最高的时候了,虽然有在兼职家教但家里仍然会给生活费。反倒是开始工作那一年,有时候为了省钱,只吃蛋炒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不过怎么工作了几年还是这个死德性?她叹口气。
陈观嘴角噙着笑,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
张阔看着雨幕里奔走的行人,笑着朝她摇摇头,然后低头饮下一口咖啡,感受胃里被暖洋洋地充盈,店里的暖气温柔地烘着衣角,全身上下都再舒适不过。
可能有钱的话,生活就会好过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