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一梦 第37章 江漓

刘巧月见状，来了劲，认定了是这男子是想对自家姐姐做什么不好的事，抬脚就要跟上去，把自己本来要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张春容本想拦一下，可刘巧月已经一溜烟地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跟着那男女后边悄悄地去了。

张春容直发愁，今日她一人要管这两个拦不住的小姑娘，哪像是出来玩，分明更像是提前感受娘亲带孩子的苦日子。

眼下刘巧月就要走远了，她又不能不跟上，可这边树上还有个小姑娘等着她呢，张春容恨不得能变出个分身来，没办法只能快步往回跑，打算先回去知会另外三个人一声，再去追刘巧月。

好在，她没走几步便遇上了那蓝衣姑娘，仿佛得了救星:“这位姑娘，麻烦你回去之后给树上那个叫霜儿的姑娘传个信，就说我们有事朝西边去了，她待会摘了纸鸢下来，沿着这条路来寻我们便是。”

张春容跑得气喘吁吁，那蓝衣姑娘也是个体贴人儿，瞧见她的慌乱，帮她顺了顺气，连声应下，叫她放心去。

而这边树上的小姑娘，一双细腿从树枝间垂下，悠哉悠哉晃荡着，人还一无所知地哼着小曲儿呢。

等了一会那黄衣姑娘先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不知哪找到的棍子，站在树荫下费力地踮起脚才递了上来给她。

她拿着这新工具，瞧了瞧十分满意，重新开始尝试。

身在树上动作受限，她又不敢踩到更细的枝丫上，只得以一个十分累人的姿势举着棍子去够那纸鸢，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抓住枝干。可这纸鸢的线被枝叶缠住，她又离得不够近，不能用手指把它解下来，最后费了许多力还是没成功，只能闷闷地喘着粗气，决定在树上先休息一会。

这时，那蓝衣姑娘回来了，没带回什么树枝木棍，却带回了张春容追着杨巧月先行离开的消息。

她在树上听见这话如遭雷劈，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就这样僵在原处，只靠着本能木讷地开口，同蓝衣姑娘又确认了好几遍。

所以，这两个人真抛下她走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人对她还挺放心，竟真觉得她能在这偌大的御花园里只凭一个大致的方向就找着她们！

还是蓝衣姑娘开了口:“妹妹，要不你先下来吧，你的朋友走开了有一会儿了，你现在去还能追上她们。这纸鸢看着也是没那么好取，我们还是去找宫人来帮忙。”

“……好。”

她刚才试了一番，也发现自己拿这纸鸢的确无可奈何，便不再逞强。

她看了看二人神色，唯恐自己说大话让人失望了，可这二位姑娘并没有，反而殷切着要来扶她下树。

“两位姐姐，这纸鸢的线在树枝上缠住了，爬树的确取不下来，你们去寻了宫人搬个梯子来吧。”

她在二人的“小心”声中下了树。二人感激不尽，对她连声谢过。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妹妹了。”蓝衣姑娘一边说着，帮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直到她的裙子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脏污。

但蓝衣姑娘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又掏出帕子小心地为她擦拭着那一双被弄脏的手，再三确认这双手上没有什么伤口才放开她。

“不必谢我，我也并未帮到你们。”她面上有些尴尬，自己说大话要上树摘纸鸢，可事并未做成，脸上难免有些发烫。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似是无声地在传些什么话。

还是那蓝衣姑娘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开口道:“我二人与妹妹有缘，不若交个朋友，日后也可约着一同出游。我叫严芷，家父乃太常寺少卿。”叫严芷的那姑娘又侧身示意一旁的黄衣姑娘，道，“这位是靖国公的女儿，马玟姜。

她本就是个好玩的性子，平日里也乐于交际，进宫一趟能够结识两个新朋友，自然是喜不自胜。

小姑娘脸上笑开了花，眼里都闪起了亮光，接道:“我叫江漓，漓水的漓，你们唤我霜儿便是。我家住在城南新玉街上，两位姐姐可以递帖子来找我玩。”

她家兄妹三人皆以赵朝疆域内水系为名，两位兄长分别叫江泠、江淇。也巧的是她家祖籍漓水县，而她出生的时候早就全家迁入京中，因此为她起了这名，聊表思乡之意。

江漓脸上的喜色依旧，可她并未忘记自己此刻的正事，就她下树又说话的这会功夫，不知张春容和刘巧月又走出去了多远。她匆匆地向二位姐姐告辞，转身朝严芷说的那方向去了。

而严芷同那马玟姜也正准备往人多之处去，寻个宫人来帮她们。

“姐姐。”马玟姜是个内敛不爱说话的性子，脸上总是挂着些无缘无故的胆怯，可知道她身份的人都清楚，这位才是真正家世显赫的京城贵女。

她的父亲靖国公战功赫赫，手握重兵，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都十分敬重这位战神。

“刚才那位江漓妹妹，”马玟姜脸上有些思索的神色，“家住新玉街，姓江，莫不是……”

“妹妹是想说兵部江尚书？”严芷眸光闪烁，“京中姓江的人家，有资格来今日春宴的，也就这一家了。”

相比起来，严芷的父亲不是什么手握实权的大官，她的家世在今日赴宴的公子小姐之中也算是差的，但她自个却是个十分聪明妥帖的人，言行举止，任谁看了都挑不出毛病。

马玟姜经她这一提醒也确认了下来:“难怪我们从未见过这位江姑娘。”

京城中，后宅夫人小姐之间经常在家中宴请好友，什么赏花品茗之类的由头都用烂了，都只道是寻欢作乐。可后宅诸事同前朝男人的事业也并非完全割离的。朝中局势波诡云谲，你方唱罢我登场，后宅女子之间的关系难免受到前朝的影响。政见不同、派系不同的二人往往难以相处融洽，连带着他们家中的女眷也很难熟络起来。

同理，关系近些的男人，其妻女往往也来往得更多些。为着家里的关系，本来不对付的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强颜欢笑，也是常有的事。前两年就有这么桩事——有两位夫人打阁中就针锋相对，偏这二人嫁的男人是朝中同部同僚，二人只好假面相对，可谁料有一天这两个男人政见不同突然在朝上吵起来了，彼时正在同一场宴上假意逢迎的两位夫人听了消息也就地开战，新仇旧恨连带着她们并不懂的丈夫的公事也给扯进来，一起吵，闹了好大一趟笑话。

而江漓的父亲和这二位姑娘的父亲，在朝中便是政见相左的不同派系，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却也的确走得不近，只是个表面见过礼的关系。

更何况，江漓的父亲任职兵部，和手握兵权的靖国公之间的关系本就有些特别……

马玟姜又道:“不过这江姑娘的确是可爱，人也十分热心肠。”

“妹妹说的是，可惜了。”严芷淡淡道，“要是真能同她做朋友就好了……”

而江漓这边沿着这小路走了许久，一直未看见张春容同刘巧月的身影，别说这两人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方才她摘风筝的地方便有些偏僻了，此刻走在这只有她一人的小路上，心下更泛起嘀咕，不知是走到了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竟然更冷清了。

这处人少，仿佛树木都更加茂密些，一阵风吹来，竟有些阴森森的。

她边走边观察着四周，努力地将环境记在心中，生怕待会自己走到更偏的地方还找不着回来的路。

她倒是不怕真的走失，毕竟她再怎么走也走不出这被高墙围住的一方，总有宫人能找到她的，只是怕耽误太久时间让娘亲担心。

就在四处张望的过程中，她瞧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乌色，衣服上用金线绣着什么纹样，低调深沉，就如这人通身散发出的矜贵一般，顾盼之间自有一份不可一世的威严藏于其中。

此人正是大皇子。

今日宴上大皇子在众人面前迟到，她也多看他了几眼，是以记住了他的衣裳打扮。

她自然也瞧见了这人一张深不可测的脸。她曾听过传言里说大皇子性格孤僻，如今一看这话倒不假，这大皇子满身都是生人勿近的低沉气息，叫人见了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可她在这没个人影的地方绕了许久，见到大皇子第一眼，终究还是叫想要靠近问路的心思占了上风。她心下一沉，快步朝那人走过去。

大皇子步子极快，像是赶着去做什么要紧事。她不得不一路小跑，尝试跟上他，可却不知为何，不仅没离那人更近，反而被他越甩越远了。

她有些心累，但却突然想明白一件事，这人走得这般笃定，定是知道路的，那自己只要跟着他走不就能走到人多的地方吗？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汗湿的额头，咬牙继续跟上。

行至一处凉阁，大皇子消失在那拐角处，她本麻木跟着前面人的步子，可就在那转弯处，毫不设防撞上一道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