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一梦 第36章 纸鸢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就这样走出去挺远。

御花园听着全是花花草草，但其实进了内里才发现亭台楼阁、流水湖泊该有的一个不少，整个园子宽敞得比许多人家的府邸都要大。

霜儿赏着沿途的美景，不由感叹这御花园也太大了，如果周围没个人陪着，像她这样第一次来的怕是要迷路在里面。

可她此时不会料想到，自己这倒霉孩子的奇思妙想竟真会在不久后应验。

三人自然是没有回去寻自家娘亲的想法，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当然要玩个尽兴。因此，便任由自己漫无目的地瞎逛起来，这园子这般大，说不定哪一处就有些真正有趣的事物在等着她们。

行至一处，她们又遇见了两个姑娘。可这两个姑娘瞧着十分着急，哪有半分游园的好兴致。一问才知，她们带来的纸鸢本来在天上飞得好好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落了下来，挂在了眼前极为高大的榕树上。她们在这树下站了好一会，一直够不着，其中那个瘦些的黄衣姑娘说到这竟直接落了泪，几人看了连忙去哄。

霜儿仰起头，一只手挡住刺眼的日光，盯着那纸鸢看了好一会。

张春容瞧她盯着那纸鸢无缘无故地发起了呆，用手臂轻碰了碰她:“霜儿，怎么了。”

霜儿向来好动，家里又正好有两位哥哥，从小到大爬树这些寻常女儿家敬而远之的事她也干了不少。直到最近两年她爹娘意识到不对，开始对她严加管教，更是几次三番地训斥带着她胡闹的兄长，她这性子才变得收敛了些。

是以，她想到一个办法。

“姐姐你先不要哭，我想到办法了。这纸鸢挂得不算高，我爬上树兴许可以把纸鸢摘下来。”霜儿回过神来，往前两步走到那黄衣姑娘面前。

闻此言，众人皆是一怔。

张春容听见她的话，瞧她脸上神情自然好像一点也没觉着这事不对，立刻变了脸色:“霜儿，你胡闹什么呢，怎么能想出爬树这样的荒唐办法，你娘亲知道了定要训你。”她年龄最大又最懂事，似乎十分自然地接过管教二人这一差事。

小姑娘听到这话，稍微一顿，似是思考，可那水灵灵的眼珠一转，一看就没什么好事。

“娘亲同我说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跑，可并没有不让我爬树啊。”

如果杨氏看到这一幕，只怕是要气晕过去，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让这小丫头找着了机会。

她当然知道穿着罗裙爬树不好，但一路走来路上都没遇着旁人，若没人看见，谁又有证据说她爬了树呢？

她又瞧了瞧那两个姑娘面上的伤心，一时间不知从哪长出些冲天的义气，想要帮忙的心思更甚，带了些恳求的意思，抱住张春容的手臂甩了甩:“好姐姐，我小时候爬树爬惯了，就这高度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这里并没有旁人，只要你们不说出去就好，我很快的。”

那两个姑娘见了她这与身形不符的仗义模样，心上很是感激，却也抱着同张春容一样的担忧，有些畏手畏脚。

“这位妹妹，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是在宫里，传出去怕是对你姑娘家名声有损，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再另寻他人帮忙。”那黄衣姑娘一边用帕子擦着泪，一边望着她。一旁穿蓝衣的姑娘也轻声和道。

霜儿叹了口气，心里不明白，这事顶多就是她不守规矩，可规矩本来也不是死的，爬树难不成还犯法了，谁还能把她抓去定罪不成？再说了，这怎么又和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扯上关系了。不管是她们还是那些大人，为何总爱把名声给放嘴上，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名声还是只对她姑娘家管用的？

而且她们找人来帮忙，不也是让人爬树去摘那纸鸢，顶多半搬个梯子来。

“两位姐姐，你们这么久了都没能把它摘下来，想必也是真的没了办法。如果这纸鸢摘不下来就扔在这，你们会如何？”

这纸鸢远远瞧一眼便能看出其做工精巧，样式独特。纸鸢是那蓝衣姑娘带来的，就等着今日带来御花园里同朋友一起玩乐，结果黄衣姑娘牵着线的时候，这纸鸢无缘无故的落了下来，到头来，她的朋友万般自责，而她也十分心疼自己的东西。二人不是没想过想寻人帮忙，可这处有些偏，等了许久都没见着旁的人，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直到等来她们三人。

“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不若我自个上树去拿。”那蓝衣姑娘有些为难，但还是被迫开了口。

霜儿听了这话，便也明白她并不愿真的放弃这纸鸢，与其让这一看就不像是会爬树的千金小姐为难，那还不如自个上呢。

“姐姐，我是真的会爬树，还是让我试试吧。如果我取不下来，你们再出去寻宫人来帮忙，可好？”

二人很快接受这一提议，那蓝衣姑娘连声道谢。

她也不再犹豫，直接开始挽袖子。就这时，张春容还未放弃阻拦:“你身子不好……”

“我现在好着呢！活泼乱跳，不信你看。”

除了张春容也再没人拦她了，可自然是拦不住她的。她便兀自动作起来。

不过其余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打算做。还是张春容最先想到，若能有根树枝棍子之类的去够那纸鸢，她也就不用爬那么高了，这样一来便能安全许多。

几人听了这话，马上开始在周围找了起来，最后还真叫刘巧月在一旁矮木丛中捡到根细细长长的树枝。

于是，霜儿便把这树枝用腰间垂下的绦带固定住，开始上树了。

虽然许久没有同兄长一起爬树了，可当她再次摸到那粗糙的树皮，那份熟悉的感觉全都回来了。一双绣鞋很快便找着了借力点，手上也抓住了高处的枝丫，巧劲一使，小小的身子便向上去了好大一截，直到她稳稳地坐在树干的分叉之间，有些兴奋地朝树下几人宣扬自己的本领。

她的动作很快，干净娴熟，着实叫树下几个姑娘吃了一惊。

她年龄长了些，人也没小时候那么鲁莽了，只是爬到树杈处便不再向前，确定自己没有落下去的危险，便抽出树枝开始去够那纸鸢。

上树凑近了，她才得以看清这纸鸢的线竟是缠在了茂密的枝叶中，难怪刚才一直刮风也没能叫这纸鸢松动半分。她有些头痛，又怕把纸鸢弄坏，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树枝轻戳那纸鸢被挂住的地方，一吃劲，那细长的树枝啪的一声断在了中间。

她不得不稍微从茂密的枝叶中努力探出些头，朝树下求助。

“姐姐们，你们再去找一根粗点的树枝来。”

“霜儿，你当真无事？要不还是先下来吧。”张春容关心道，她是几人中最紧张的，手里的绣花帕子已被绞得不成样。

“我无事，这处很牢靠，掉不下去的。”她刚试了试，此刻信心更添了一分，竟真觉得自己能把这纸鸢弄下来。

闻此，众人连忙四散开来去寻新的树枝给她使，好叫她早些结束赶紧下树。

而她此刻没了事做，坐在树杈上打望了起来。

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她此刻坐得高，也得以瞧见远处的风景。

朝北望去，视线所能及的最远处一片山明水秀，皇帝同京中官员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那山上祭祀，她知道也是因为她的爹爹曾去过；稍微近一些便是碧瓦朱甍、鳞次栉比的宫殿，这样一看，这御花园可真大啊，皇宫更大。

不得不说，这处景色十分好，不爬树还瞧不见呢。

她就如同这广袤天地间的一只雏鸟，有限的视角在她无限的探寻之下成了另一种自由，只要大胆游历，便永远有看不完的新鲜。

那些瞻前顾后、循规蹈矩的人，自是无法想象这样的风景。而这世上，此般别致之景，还有许多。

话说另一边，众人已经四散开来。

刘巧月年龄小，遇着这些“好玩”的事，她总是最积极的，第一个冲了出去找树枝。张春容见巧月跑远了去，提起裙摆连忙跟上。

“巧月慢些，别跑太远了。”

张春容紧紧跟着，绕过了一处转角，来到了一处凉亭前，却只见前面的刘巧月突然停了下来，她几步走上前，与之并排。

“春容姐姐，你瞧，那是不是我长姐。”刘巧月伸出手指着一处。

这便是她突然停下来的原因。

离得有些远，但二人还是能勉强看清，那是一处假山石后。一女子正和一男子相对而立，身形完全没在山石投下的阴影中，若有人正常走园中的大路，定不会发现这两人。

而那女子，分明就是刘巧月早早借口离开的长姐刘巧荷。

两人不知说着什么话，但张春容直觉这不是什么能拿到明面上说的敞亮话。女子面上有些看不清楚的神色，而那男子有些急躁，伸手去抓刘巧荷的手，女子面上惊惧，甩开手就要离开——

“那人要对我长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