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一梦 第38章 初见

她被吓了一跳，顾不得还要跟上大皇子的脚步，连忙后退了几步。

待白衣少年颀长的身影完完整整闯入她的视线，她定住脚。自知刚才做的不是什么敞亮事，但还是大着胆子去打量这人。

少年颜如舜华，俊朗轩昂，身量高挑却还算不得多健壮，仿若天上的神仙下凡，只是站在那里，就变成了一幅美人图。素雅的衣服并未将他的容貌压得寡淡，反而衬得这人更加抢眼明艳。

两人中间只隔着几步之远，却是彻彻底底的两番模样。他面上平静无波，而她却只想想躲开他满含审视的视线。

“你为何要这般鬼鬼祟祟。”少年一双眸子似深不见底的湖水，几乎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她看不透这眸光里面的情绪，更猜不出这人的来历。

理亏之下，江漓失声，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听见自己心口怦怦直跳的响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她不知自己发呆了多久，被抽离的神智才一点点回到体内，告诉她，该回答他的问题了。

她缓缓开口，声若蚊吟：“求求你不要罚我……”

“你——”

她就见那双黑眸蓦地睁大，含着些不可思议在其中，仿佛嘴里本欲出口的话也被她堵住了。

她不解，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只片刻，少年无奈开口，语气放轻了些，连带着脸上也柔和了起来：“可你方才分明一直跟在别人后面。”

“我找不着路了。”江漓脑中清醒了些，无助与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那张小脸也换上了不加遮掩的愁绪。

少年本来还算平静的神色在瞧见小姑娘面上委屈的一瞬间混入一丝慌乱。

他本来只是想拦下这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跟踪大皇子的小丫头，却没想到差点把人弄哭，反而自己有些自乱阵脚了。

难道他这张脸很吓人吗？

面前这小姑娘，年龄不大，身量尚小，一双大眼睛本来晶晶亮亮，此刻却伴着脸上的委屈蒙了一层薄雾。

心中刮过一阵狂风，倒叫他自己生了些莫名的愧疚。

这小姑娘看着没什么坏心的，应该只是个误会，自己再吓她，就有些不对了。

于是乎，他卸下了脸上的冰冷，一勾嘴角，似乎是想表示自己的友善，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是不太走心。

“那你是要去哪？”

“我……”她想了想，她的确是按严芷指的方向一路走来的，可谁成想，那条路将她引至草木扶疏处，却突然被乱石杂草截断。满目荒芜之中，她失了方向，也迷了路。

“我的好友留下话让我往这边走，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她觉得自己很倒霉。

“所以你是想去寻她们？”

江漓点了点头。

“我方才从那边过来，并没见着什么姑娘，许是你走错路了。”顿了一下他又犹豫着补充了句，“你的朋友应该也是同你一样的小姑娘吧？”

她再点头。

所以是她寻错路了吗？

她有些茫然，脸上也露出了无助的神情，暗自凌乱在不讨喜的东风中，被吹得灰头土脸，又像是怕吃进尘土，连嘴都不敢张一下。

他试探着问：“你没来过这？”

她又点头。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姑娘，一个人在御花园中，别人给她指条路，她还真敢乱走，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冲撞了什么人。

“你也别想着找她们了，我带你去人多的地方吧。”他想着，嘴里的话却抢先一步出口。

他倏地愣住，说好了不多管闲事，怎么又被卷进外人的事里了？

可那小姑娘却不会在乎他是真心想帮忙还是随口一提，一双灵亮的眼睛已闪烁起感动的光点。

她仰头问他：“真的？”

当真吗？他也问自己。

他自认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但也不能够就这样把这小姑娘一个人扔下。

“……真的。”

她跟着大皇子，本就只是想找着离开的路，这下有人愿意亲自给她引路，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好！”

江漓乐得不行，连带着声音也高了起来，刚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可她眼眶中的蓄起的水光还未散下去，看着颇有些滑稽。

他笑了笑，兀自朝一个方向迈开步子，耳朵留意着后面的动静，听见她跟上来了。

起初，他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可是却发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慌乱，转过头，瞧见那快要跑起来的小小身影。

她的脸颊有些泛红，轻轻喘着粗气，看来真是跟不上他的步子。

“累了？”

江漓点了点头，她连着走了好久的路，哪里有休息过，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

这人也是，跟那大皇子一样，走路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宫里的人走起路来不应该四平八稳、从容不迫吗？

但是她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若他也是个什么贵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让他给自己带路，自己一句话若再没说好得罪了人家，回去叫娘亲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被训。

她索性不说话。

少年心下了然，虽然不太喜欢慢慢悠悠地在路上磨蹭，可到底还是没有催促她，等她在原地顺了顺气跟上来一些，才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不过这一次，他把步子放缓了许多，若不是两人错开了几个身位，又没有说些什么话，看上去还真有些像是相邀着一同游园而借机单独相处公子小姐——也不对，毕竟这位小姐年纪也太小了些，更像兄妹。

风过瑟瑟，少年身上的木香随风传来，裹挟着她，叫她这劳累了半天的身心复又平静下来。

这香有些特别，同京中公子哥间流行的那些个香料不同，不浓烈却很好闻，就像前面这人一样，清雅却并不寡淡。

他突然朝后回头，正撞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发着呆的小姑娘。

“你是谁家的姑娘？”

思绪回笼，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了一次，脸上挂着她看不分明的神色。

“……女儿家的闺名怎么能随便告诉外男。”

她方才一直在想前面这少年，冷不防地被他打断，一抬头恰好撞入他深邃的眼底，呼吸都为之一滞，脸上顿时感到有些发烫，这时候倒想起来所谓男女大防之事了。

她好像总是在该守规矩的时候不规矩，没必要守规矩的时候又束手束脚起来。

他差点直接笑出声。

他今日出现在这园中可不是雅兴到了来游玩的。

如果他没记错，方才在那处爬树的就是这小姑娘吧，都敢在宫里爬树了，说明也不是个多老实的人，怎的这会又端起小姐的架子来。

他故作思考，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今日应当是在哪见过你，听见你周围的人叫你“双儿”。这名字起的奇怪，你是有姐妹吗，为何以‘双’字做名？”

“不是成双的双，是霜降的霜，以及，这是我的乳名……”她小声纠正道。

霜儿，她娘亲起的，因她生在霜降时分。她家人几乎从未唤过她的大名，乃至朋友们也都以乳名唤她，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叫江霜貌似更合理些。

“哦，霜儿啊。”

他做恍然大悟状，脸上的笑意愈深。

她不知这人什么时候见过她，只是心中确定他并未出现在中午的宴席上——这般气度姿容的人她见过一定会有印象。再说，就算他见过她，也不该随随便便唤人小姑娘闺名吧。

她不知他为何会问她这些问题，更不知他为何会发笑，总觉着这笑后面藏了些不怀好意的心思，越发窘迫了起来，只得自己先开口打破这份不自在。

“公子为何要问我姓名家世，这些与带路也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他生了兴趣，决定逗逗她，“如果你爹是哪个我讨厌的老匹夫，你觉得我会怎样？”

“你……”小姑娘眉头皱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上，心中暗道不妙，“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爹同你关系不好，你就会把我扔在这？”

“嗯。”少年没开口，嗓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就当回答了。

她就不该问他的。

决不能被他扔在这，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要先稳住这脾性有些奇怪的人。

“那我更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万一你和我爹真的不对付呢。”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转过头去，没再说些什么。

江漓松了口气，他没有追问，那就是说他同意把自己带出去了吧？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并未注意到，自己在和他说话的短短几息间，已不知不觉追平了之前她刻意落后的身位，正同他并肩而行。

少年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直视着前方，闲庭信步。

她悄悄地红了脸，甚至自己都并未意识到。可他余光中却瞧见她的异常，不解问：“你很热吗？”

“嗯？”她抬头同他对视。

他见了她的正脸，确认道：“你脸都红了。”

江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