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重欢长叹一声,只是缓缓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沉重而缓慢地踱步走向窗边。
他静静地站在窗边,眼神透过窗户,望着窗外那一片萧瑟的景象。冬日要到了,窗外的树木早已凋零,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风卷残云,落叶被侵蚀着,如飘蓬离散,何不似这乱世?
他缓缓开口,“我知道。”那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悲愤,“我要和你讲的也是此事。”
许重欢回转身来,面向嬴获,将文书递向对方,只见神色一片阴翳,“各地的粮仓虽侥幸尚有存粮,可支撑不了太久。高山峻岭,横亘其间,本就不便。更何况,近年来匪盗猖獗,四处流窜作案,那些运粮的队伍稍有不慎,便会遭其劫掠。”
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祸不单行,近日又听闻有几处河道因暴雨倾盆、水势汹涌而泛滥成灾。如此一来,这粮草运输的艰难程度更是雪上加霜,几乎陷入绝境。”
嬴获忽地胸口一紧,连忙道,“粮草之事……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许重欢一点头,神色这才渐渐缓和起来,“有的。官府对盐的管控极其严格,总还是有我们的人在内。通过洛江以进行南北贸易,加上防洪泄洪措施完备,如此一来,粮运便可通过洛江完成,只是速度稍慢。这些事,需得太子殿下操办。”
闻言,他的肩膀微微下沉,原本挺直得有些僵硬的脊背也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从一张紧绷的弓弦重新变得柔和,“如此便好,我会和殿下说的。”
许重欢与尚虞负责监察与在皇帝面前谏言,嬴获负责槊北事物,四处奔走,而苏汜咋需具体实行,或者成为他们之间与皇帝的纽带。如此一来,有什么事便容易办的多了。
嬴获叹了口气,道,“麻烦你了。只是还有些事,要请你帮忙。”
许重欢点了点头,神色恢复了平静,“但说无妨。”
“槊北战报,迟早会传回来,进而影响整个局势。我只是知会你一声,你和尚少卿,只需要在朝会上公开谏言便可,其余的,便是我和苏汜的事了。”
许重欢皱眉,“你打算怎么做?”
嬴获站在窗前,双手交叠于身后,手指无意识地紧扣在一起。风从窗棂的缝隙中挤入,听到许重欢的话,他皱了皱眉。
怎么做?他必须得回槊北。
他的思绪飘远,战火蔓延于眼前,百姓的流离、朝廷的纷争,却是令他喘不过气。“我已与秦冥与皇帝说好,趁人不备,强闯宫门,蓟军和侍卫所都可助我一臂之力。”
许重欢却没有再问,只是低头沉思,“我明白了。”
他也深知,这是个死局了,唯一可解开的,也只有嬴获了。
如今局势,容不得他们松懈半分。雨丝连绵,似乎比现今形式更急,缠绕在每个人心头,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阴影,万般无奈,只能叹气。
雨声淅沥。谈妥后,嬴获与他告了别,便匆匆离开了。
东宫。
“现在离槊北最近的大批军队在蓟都,为何迟迟不派援军?”
即使他早有预感,可是真等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却是愤懑至极。
苏汜无奈摇头,“父皇说还想静观其变。确实,如果有人趁着中央军队短缺情况下造反,根本遏制不住。”
嬴获听了他的话,冷静了些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狂躁的心平静下来。他彻底收起了前几日还有心思开玩笑的乐观,却还是在房内踱步,内心焦急却不能作为,令他煎熬备至。
不知何时,他终于是叹了口气,沉吟道,“也不知道上官大哥怎么样了。”
苏汜却安慰,“放心吧,他可是你父亲最信任的人。”声音轻柔如蝶翼。
“对了,”他像想起什么一样,“上官容呢?这时候槊北急需她回去,以稳定军心 。”
“这时候消息估计送达了,她应该正在去槊北的路上。流民只阻拦军队,她单枪匹马,不会被太过阻拦。”
嬴获放下手中的杯盏,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战况恶化,我们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是的,如今门阀当道,内忧外患,不仅是鄂泰勒虎视眈眈,还有近在咫尺的绥国,如果战况恶化,必定两难。如若防患于未然,便是最好的了。
苏汜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可是敌人底细尚不清楚,自然有人与他分庭抗礼,他是太子,如此还不敢轻举妄动。对于战争,他深恶痛绝,显然,他是主和的。而嬴获不然,他是沙场上下来的人,他深信战争无法避免,与其不得不发,索性占据主动才好。
嬴获已与苏汜悉数讲述了许重欢所言,苏汜也答应了下来,为槊北操办粮运之事。因此,苏汜现在亦是明了如今局势,深知其无能为力。
思及此,苏汜忽然被他的话打断。嬴获低低说道:“走,去找秦冥。”声音坚决,不容置疑。
“找他做什么?”苏汜问。
“我已与他说好,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有人阻拦,找他强开宫门,我要回槊北。”
他若知道嬴获是这样想,必然会考虑,为他分析利弊,到时候便不似这般行动自如了。危险的事,苏汜是不会让他去做的,而嬴获显然没有与他商讨的意思。
“你还是……”他叹了口气,阻拦又有什么意义呢。嬴获随心所欲,终究不是与他一体,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说服他了。
他们在这一刻出现了分歧。其实苏汜一直明白,而嬴获却坚持战争的想法,战争,是要和变法双管齐下的。大邺已是强弩之末,战争是要劳民伤财的,因此才要变法。彻底地、果断地解决大邺的沉疴宿疾。
可是嬴获不傻,他没有那样天真地以为这样就一了百了,所以他找到了和他志同道合的许重欢和尚虞。对于战争,皇帝和苏汜的想法一致,自然不希望山穷水尽如此,而是更主张变法,有了皇帝的支持,阻力自然小了许多。
大雨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仿佛时间的泪水。见阻拦无果,苏汜便站在原地,看着那红衣少年快步出门。
其实嬴获内心也是挣扎,可却无可奈何。他顿了顿,只好道,“殿下,你可为我请缨?以我的口吻上奏,最好先斩后奏。如果一个人不行,那我现在去找许重欢他们。槊北战事危在旦夕,我不信他们能坐视不理。”
何况,他早就知道,绥对邺有着非分之想,他不能保证他们冰释前嫌合作撬开大邺的国门。凡事都要往最坏的地方想。
“你……”苏汜想说什么反驳,可却被他打断了。
“对了,我此行不知道多久……有些事需要告诉你,你在这边需要知道。那我长话短说。我父亲是被人间接害死,我猜测死因是因为有人通敌。先前鄂泰勒大败我军的时候绥渔翁得利,也可能是间接合作,谋划了今天这一场战乱。”
苏汜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感觉到面前少年的决绝。
是的,他要在这边连同许重欢尚虞,他要在那边解决槊北之乱。虽与他想法不同……但殊途同归,总要是一路的,这是在逼他,也是在逼每一个命关大邺的人做出选择。
“所以我今天必须去,我害怕他们会就此开战,而且……”他的嗓音有些喑哑,“我必须完成我父亲当年没做完的事。”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红衣少年就拂袖而去,只剩下苏汜一个人愣在原地。
“他现在才和我说这些。”他自嘲一笑,“你必须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吗?”
24年4月写的已重修。[狗头]当时很懒,不想写那么多字,很多细节没写到。已分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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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互通第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