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160章 新婚1

李凭云和赵鸢大婚，所有人都百感交集，除了当事人。

婚礼上，李凭云请了程仲仪做他的高堂。

程仲仪任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是李凭云的顶头上司。

但李凭云请他做自己的高堂，却是因为当年他被流放，程仲仪是唯一相送之人。

赵鸢的高堂，自然是赵太傅了。

赵太傅和程仲仪做了一辈子好友，以双方高堂的方式出现，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比起满眼高兴的程仲仪，赵太傅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

总而言之，这场婚事，大部分人都很高兴。

新婚夫妇只觉得疲惫不堪。李凭云不明白赵鸢折腾个什么劲，再怎么翻腾，结果都是一样。

不过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倔驴一头。若赵鸢没了这身执着劲，变得柔弱乖顺，他也不会非她不娶了。

十年前二人在牢狱里草草成婚，李凭云不大满意自己的姻缘如此潦草，这次由他主导，礼数必不可少。

赵鸢觉得不像是在成婚，而像是童学时的入学仪式。

只剩一道周公之礼。

赵鸢解开衣带，“来吧。”

“赵大人，强扭的瓜不甜。”

赵鸢木然：“呵呵，是么？你吃过啊。”

李凭云握住赵鸢的手，“赵大人，我很想要你，但我不做强取豪夺之事，等你想要我了，我们再行周公之礼。”

李凭云的话，赵鸢半个字都不信。

赵鸢兀自褪去鞋袜，李凭云盯着赵鸢双足，眼神渐渐幽邃。

赵鸢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喜欢么？我砍下送来给你啊。”

“我身上你有喜欢之物么？也可以摘下来送给你。”

赵鸢屡次失败，终于学会一个道理：不要试图从李凭云这里获得任何好处。

李凭云本想和赵鸢在新婚之夜好好谈一谈：以后日子怎么过？感情如何培养？如何享受夫妻之道？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可他还没开口，赵鸢就睡过去了。

他和赵鸢之间，如此就够了。

他低头对赵鸢道：“我想吻你，可我知道你在装睡，我若吻了你，你今夜会心烦意乱，便先不吻了。”

婚房对面是书斋，书斋坐落于一片人工湖心，湖水清明如镜，李凭云给书斋起名作“镜堂”，他把婚房让给赵鸢，自己去了镜堂睡。

一大早李凭云就去上朝了，家中无高堂要赵鸢侍奉，她睡到自然醒，去祠堂给李家灵牌上香。

这祠堂里供着的，是高程和六子的牌位。赵鸢上罢香：“两位小叔子在天有灵，让你们的好大人早日放过我吧。”

新居是李凭云亲手操持的，李凭云品味不俗，一草一木，都别有禅意。最得她心意的是书斋镜堂，它宁静的湖水包围，与世隔绝，望着平静的水面，赵鸢的心渐渐宁静。

水里有一个她的完整倒影，赵鸢随手朝水面扔了个石子儿，打碎自己的倒影。

身后的仆妇来传话：“夫人，老爷回来了。”

仆妇叫朱婶，李凭云亲自挑的人，长得慈眉善目，不多话。

赵鸢问朱婶：“我该做什么？”

她学过妇礼，深谙斗争恶婆婆和懒公公的办法，可这个李凭云家里什么都没有，她一身本事没有用武之地。

朱婶道：“请夫人于善水院准备清水铜盆，伺候为老爷洗手。”

新婚第一天，赵鸢还是想有一些仪式，便接了水，端着铜盆在院门等着李凭云。

李凭云单手附后，直接越过她，“换衣服跟我出门。”

赵鸢已经决定自己被这宅子闷得喘不过气了，她把铜盆交给朱婶：“看来咱家老爷不爱洗手。”

她追着李凭云的影子进了屋，“去何处？”

李凭云翻出压箱底的青襟服，放在桌上，“你换衣服，我跟你说。”

李凭云的语气，让赵鸢觉得她不是他的新妇，而是他的狐朋狗友。

她抱着衣服去了屏风后，脱下身上的妇装，换上学子穿的青襟。

屏风另一头，李凭云问她：“你还记得益州贡生的模样么？”

“记得，平平无奇，都长一个样。”

“能画出来么？”

“画不出来。”

“赵大人在刑部多年，没有长进么？”

恍惚之间，赵鸢又回到了当初在太和县被他压榨的日子。

她努力理解李凭云的意思：“你要我帮你查办姚文忠兜售科举名额一案？”

“我瞧不上官府的蠢货。”

赵鸢又问：“你娶我是为了让我帮你查办姚文忠兜售科举名额一案？”

李凭云选择无视她话中的重点，“既然我们知道了益州贡生里面有冒牌货，有劳赵大人帮我找出他们中间的冒牌货。”

“你娶我是为了让我帮你找出益州贡生里的冒牌货？”

“赵大人会说益州话么？”

“你娶我是因为我会说益州话，能帮你找出益州贡生里的冒牌货，查办姚文忠兜售科举名额一案？”

“不然呢。”

赵鸢的世界再次轰然天崩地裂。

败兵折将，没有讨还的余地。

“你说怎么办，我照做。”

“赵大人，今夜我会以我夫人祖籍益州为由，宴请的是益州贡生，有劳赵大人在酒席上替我用益州话试探贡生们的乡音。”

赵鸢换上青襟服，不解道：“既然你是以礼部侍郎的名义宴请益州贡生，我以你夫人的身份去试探他们的乡音，更合乎情理，又为何要让我乔装打扮？”

“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

赵鸢默默在心里写着李凭云三字的小人身上再插一刀。

李凭云从桌上拿起璞头，走至她身前，将幞头扣在她脑袋上。长发披散在她身上，一半是书生，一半是女人，赵鸢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低斥道：“不伦不类。”

李凭云问道：“赵大人可有字？”

“女子许嫁,笄而字。当年父亲为我赐字谨行，我嫌这二字老土，不以此自称。我喜欢赵鸢二字，哪怕千夫所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调查姚文忠一案时，找个假身份，把自己藏在后面。”

她指向自己额头的流云纹：“我出席过我二叔送别贡生的宴会，那些贡生未必记得我的样貌，却一定记得我额间这片流云，这个要如何遮掩？”

“赵大人，我赠你的礼物。”

他将一方画着鎏金色云纹的面具扣在赵鸢脸上。

李凭云在她额间纹的印记是流云，这面具也是流云。

“为何是流云纹？”

“这样别人一看便知你是我的信徒。”

“李大人，从此刻起，我字讨厌你。”

“赵大人，从你带上面具的这一刻起，便不再只是个女人，你是我的门生，请尽你所能，与我一起谋取功名。”

面具之下，赵鸢露出错愕的神色。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娶她的目的么？

李凭云请益州贡生的宴设在晚上，整个下午，赵鸢都在礼部给他干活。

程仲仪信任李凭云，今年春闱全权交给了李凭云。听起来是了不起，但文官权力再大，也得应付案头功夫。

各部官吏有各部特色，吏部奸，户部横，工部土，刑部苦，礼部就突出一个繁琐。以前李凭云还能应付这些长篇大论，但在暗室囚禁三年以后，他视力大不如前，看不了字多的文章。

赵鸢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动辄千字的奏章，她要从中挑出重点内容，精简到百字以内，汇报给李凭云。

她在案头累死累活的期间，李大人呢？

在休息。

赵鸢想要一脚踹醒他的时候，阿宋唐突地跑进来，“李侍郎，陛下在清居斋休息，请你过去陪同。”

赵鸢背后伸出一只手，朝阿宋摆了摆，示意他下去。

李凭云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赵大人，益州贡生的名单在抽屉里，我回来时你要烂熟于心。”

赵鸢多年没有背过书了，头疼不已，只想撂挑子。不过在撂挑子之前，她有一个巨大的疑问：“皇帝怎会突然来尚书省？”

李凭云听到她直呼“皇帝”而非“陛下”，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堵住她的嘴，“陛下在刑部修习，以熟悉国事。”

赵鸢一想当年刘颉在凉州受贿无数，纵容地方豪强欺压百姓，不禁悲观大邺国运。

在李凭云的书案旁，赵鸢心是静的，她很快背熟了益州贡生的名字，是否是真的益州贡生，宴上叫一声名字就知道了。

李凭云走后没多久，阿宋跑了进来。

李凭云留他在礼部跑腿，他一直把自己视为李凭云身边的一把手，今日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具郎君，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兄台如何称呼？”

“我是李侍郎从前在长安的学生，名作...贺乾坤。”

阿宋话里话外都在试探着这个叫贺乾坤的书生，他小聪明有余，奈何对手并非常人，赵鸢轻松地化解了阿宋的套话，夺回了对话的主控权，旁敲侧击问道：“听闻李侍郎昨日成婚，我未受要约，敢问是哪位娘子这么好的福分，能嫁给李侍郎这么好的人？”

阿宋觉得自己和这个贺乾坤已经是朋友了，分享欲旺盛，有什么说什么。

“别提了，福分砸在正常人身上，正常人都知道感恩戴德。李侍郎家的那位，就是个白眼狼。”

面具后的白眼狼笑意发寒：“李侍郎亲口所说？”

“哦，李侍郎倒是懒得提家里事，不过，这话是陛下说的。”

她在女皇身边当哈巴狗时，除了女皇，谁也不用敬重，性子也被养得刁蛮暴躁，听到此话，便想踹死刘颉。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新来的皇帝，他和女皇一样，掌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其中包括她和李凭云。

而那位掌着生杀大权的新皇帝刘颉，因受不了刑部尚书的摧残，跑来找李凭云避难，还没开口就被李凭云送回刑部了。

趁着安抚刘颉的间隙，李凭云查看了姚文忠案子的最新进展。

刘颉不过是看完了此案的陈情书，就像是解决了贪案，自信满满：“李爱卿，这是朕登基以后查办的第一桩贪案，一定要让史官好好记上一笔。”

李凭云有时觉得刘颉和赵鸢很像。

他们是同一类人，出身优渥，却不是聪明人，遭遇过不少轻视和打压，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一句褒奖，就能让他们铭记一辈子。

“陛下，你是历朝历代以来，唯一一位躬行国事的君王，向大臣虚心取道的，此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凭云的恭维不带任何谄媚，因为他说的是一句实话。除了开国帝王，大部分皇帝都是见识浅薄的人。

想要让君王体恤大臣，仁爱百姓。得让君王知道大臣过的是什么日子，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刘颉没有当过太子，想让他当好一个皇帝，必须补齐欠下的功课。

哄完皇帝，李凭云又琢磨起来要如何哄赵鸢。

今夜为贡生们设的洗尘宴，地址选在鱼观楼。崔宜文是平康坊最擅舞的姑娘，李凭云请她今夜主舞。

这是他计谋里的一环。世宦子弟和老实巴交的读书人在见到名妓后的反应一定是不同的，崔宜文一上场，他就能分辨出那些是真正的读书人，哪些是靠贿赂进来的权贵子弟。

只是崔宜文对他几次三番暗送秋波，他恐赵鸢当场撂挑子。

要如何让赵鸢相信他和崔宜文之间是清白的呢？

有了。

前往鱼观楼的马车上，李凭云在一路沉默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赵大人。”

赵大人抱着一包桂花糕，递给李凭云一枚：“饿了呀？问你的时候你不吃。”

李凭云光明正大道：“不论从前还是以后，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桂花糕被塞进李凭云嘴里，堵住了他的假话。

赵鸢最有活力的时候，便是在翻腾、反抗、抗争之时。

她不顾腿伤，灵便地跳下马车，落在白马身旁，青襟服，流云面，一身令人森然的正义。

李凭云知道，赵鸢是喜欢他的礼物的。

“赵大人想好自己的假名了么？”

“懒得想，既然我的新身份是李大人门生，请李大人随我姓名。”

“为了恭贺晋德元年的贡生迎来朗朗乾坤，赵大人的男儿身，便叫...‘贺乾坤’。”

小号上线了，再等个十几章就能带着大夫人远走高飞了。

评论你居然说鸢妹不聪明

哼，也不看是谁写的

以我的智商强写个聪明灵光的人，自己都想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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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新婚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