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 第7章 送饭

小圆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还是漆黑的，门缝下也没有透出光来。她在黑暗里静静的，直到困意袭来。

再睁眼的时候闹钟已经在叫了，关掉，起床。洗漱完取了些纸带下去，洗了洗碗就直接去送饭——母亲打包好两份早点让她带走。

终于走到小区楼下，深呼吸，爬楼。到程风家门口，敲门。门开的时候程风一脸疲惫，接过袋子让她进来。

摘下耳机，合上伞。摘下帽子口罩，换好鞋。程风已经将饭放在茶几上，水也倒好了，又拿了两个靠垫放在地上。

两人一起坐下来，程风取出饭盒一一打开。又递给小圆一双筷子，却见她静静看着他。

“我看起来很丑是吗？”程风微微笑着，“昨晚熬得太晚了。”他伸手揉了下脸，“吃饭吧。”

小圆接过筷子，扭头时垂下了眼睛。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饭，程风去厨房洗东西，小圆静静坐着。

将洗好的饭盒拿过来装进袋子，他又坐回去，仰面靠在了沙发上。

小圆扭头看过来时，见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眼下是淡淡的乌青，下颌线清晰，比回来时瘦了好像。

程风却也扭头看了过来，正撞着小圆一双眼睛，她的眼睛闪了一下。

他微微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离开时，他仍旧送她到楼下，看着她远去。

午饭忙完小圆撑上伞去送饭，程风开门请她进来，两个人依旧坐下。茶几上多了水果盘，摆着些香蕉、橘子···。程风边打开着饭盒边指了指沙发旁边架着的投影仪说：“要不要看个电影？”

小圆点点头，程风起身去拉上了窗帘，打开投影仪后坐下来找影片。

“好了。”他笑着。墙面上开始有了动静，他一边摆着饭盒，一边问：“还记得小王子吗？”

小圆回过头来看着程风点了点头，他笑了：“有电影了。”将筷子递过来，小圆接过边夹着饭往嘴中送去，边盯着画面。他夹菜给她，她就吃了。

吃完饭两个人都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电影。

当那只狐狸出现的时候，小圆的眼睛从一直的湿润闪烁变成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涌落。眼泪不断涌现着，视线模糊，她只能听得出笑声，她还记得那些话：“如果你说你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我就开始感觉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我将辨别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别的脚步声会让我钻入地下，而你的脚步声却会像音乐一样，把我从洞里召唤出来。”

“麦子的颜色也是金黄的，它会让我想起你，而且我也将喜欢聆听风儿吹过麦田的声音。”

眼泪几乎要将她淹没了，“如果你说你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感觉快乐。时间越近，我越感到快乐，小圆。”

小圆看了过来，一切都是模糊的。可是程风的脸无比清晰——过去的程风，现在的程风——过去的程风变成了现在的程风。

他将她拥在了怀里，她的手轻轻地抱了上来，慢慢地紧紧拥住了他。

电影还在演绎，他们只有紧紧地哭泣。

小圆走的时候程风送到楼下，将饭盒递上，告诉她会等她来。她点点头，他笑了。给她戴上那只耳机，看她撑伞离去。

晚饭的时候，小圆还拎来了一大盒卤味，都是程风爱吃的。他们换了一部电影，还是动画片——《千年女you》。

小圆的眼中仍旧满含泪水，静静地填满，落下。

电影完了很久，没有人说话，他们静静地坐着。直到程风起身开了灯，拉开窗帘，外面正下着雨。

“下雨了，小圆。”程风看着窗外，夜雨无声，“我送你回家吧。”他转过头来。

小圆点头。程风笑了，看着茶几上一片狼藉：“饭盒还没洗。”说着就过来收拾，小圆帮着一起收拾，就要拿去厨房洗。程风拿过她手中的饭盒：“坐着等我，很快的。”就自己拿去厨房里了。

不一会儿洗完，将饭盒装好拎着。两个人换了鞋，程风拿起门后倚着的伞，一起开门出去。

雨不大，只是密密地落着。伞很大，两个人共撑，避着水坑静静地走。

终于到了店里。没有客人，李玫正坐在门口和人视频。一见他们来，就和对方说了再见。放下手机就来开门：“快进来。”

程风收了伞进来，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踩，把伞倚在角落里。李玫一手拉着小圆，一手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笑着看向程风：“淋雨了没？”

程风笑着摇头：“没有。”

松开小圆，接过程风手中的袋子，李玫笑问：“饿吗？要不要弄点东西吃？”

“吃完晚饭也没多久啊！”程风有点惊讶。

“都快十点了，”李玫笑着，“我给你下碗面去。”就要往厨房里走去。

“不要不要，”程风急忙将人拉住，“我真不饿玫姨，你快坐着歇会儿。”

李玫只能站定，看着程风：“你真不饿？”

“真不饿。”程风摇头。

“那你坐着，我给你拿点水果，你昨天买的还有呢。”李玫说着就要去后面。

程风忙说到：“不用了玫姨，我先走了，都这么晚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他又看向一旁静立的小圆：“我先走了，小圆。”

小圆点点头。

“我走了玫姨。”说着他就走过去拿起了伞。

怕他还有工作，李玫也不拦他，只点头道：“路上慢点啊，不要熬太晚啊。”

“嗯，我知道了。”程风一手推开门，一手撑起伞来：“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再见，小圆。”

小圆看着他，轻轻地点着头。

程风撑伞踏进雨里，李玫一手推着门，看着他背影远去。又将门拉回来，去墙角边取了一支铁钩来将卷闸门拉下。小圆进去后面，李玫取了钥匙将卷闸门锁上，回头小圆已经拿着拖把站在身后等着了。因为没什么客人李玫已经早早都收拾过了，拖完地，母女俩一起上楼。

后面几天小圆去送饭，他们已经换了好多电影。《疯狂动物城》《大鱼海棠》《玛丽和马克思》······

程风也开始了学习，小圆画画，他做题。然后就开始预约，等待。

很快到了星期一，秦姐如约来了。把健康证交给李玫，就要开始上班。也就快到饭点，李玫让秦姐先坐下等会儿，给她倒了杯水就急忙进去后面上楼通知了小圆。小圆听到之后只是点了点头，静静坐着来回描自己的画。

见状李玫又下来告诉老刘先做两份炒饭，再弄两个菜。老刘点点头，掐了烟就出来忙活。她又来到前面，和秦姐两个人都笑着。“今天挺热的啊。”李玫说道。

“嗯，是挺热。”秦姐点着头，又说：“我自己带了杯子了，忘拿出来了，还带了碗筷。”她拍了拍桌上的袋子。

“哦，那也好，到时候放厨房门口架子最上面就行，我们的碗都在那里放着。”李玫笑着，又指着店门左边说道：“对了，秦姐你想上厕所的话咱们这里出去往左拐，前面不是有个金茂吗？他们那里一层就有厕所。”

“哦，好。”秦姐顺着她手势点头应着。

“还有啊秦姐，刘师傅他耳朵不太好使，也就不怎么爱说话，你有什么要问的找我就行。”李玫又说。

“没事！我有事就问你了。”秦姐笑得豁达。

没一会儿老刘将饭菜都做好了喊李玫，她从柜里拿出饭盒袋子就进去了。将饭菜都盛好后扣上饭盒装进袋里，又去楼上找小圆。

小圆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拿着伞跟着母亲下楼来。李玫将饭拎着一起出来，冲着秦姐笑了笑。送小圆到门口，把袋子递给她，看她离去就进来了。

“孩子去哪啊？”秦姐好奇地问。

“哦，去给朋友送饭。”李玫笑着进去柜台里。

“朋友？男朋友啊？她有对象了？”秦姐问到。

李玫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

“男朋友在哪儿上班呢？这么热孩子走着去吗？”秦姐问。

“就在后面小区，做游戏的。”李玫简单说到。

秦姐还欲细问，正好有客人推门进来，李玫就忙着招呼。秦姐也急忙把水喝完，拿着空杯和自己的东西进去厨房了。

厨房进门口就是一个货架，摆着些调料什么的。最上面一层果然摆着碗，将水杯掏出来放在上面，袋子也放上去。秦姐又去水池子处把空纸杯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便打量着先找些活干。

李玫掀帘进来拉开门喊老刘做饭。老刘掐了烟就出来，看了秦姐一眼，洗了手戴上围裙就开始干活。

李玫又发消息给程风：“小风，秦姐来上班了，我让小圆过去找你了。”

很快得到了回复：“好，我知道了玫姨，那我就不着急让小圆回去了。”

“好好，你们晚上过来吃饭就行。”

“嗯，好的。”

小圆敲门之后，很快程风就开了门。换好鞋子照旧坐下，程风一一打开着饭盒。

杯子已经盛好水放在固定位置，筷子放在旁边，客厅里凉爽一片。他点击了播放——电影已经暂停在了开头。起身将窗帘拉上，两个人吃起饭来，这次是《怦然心动》。

小圆的眼睛不再是无限的泪水，只是轻轻覆着一层水光。她看得很认真，饭吃得极慢。

电影完结，程风起身拉开了窗帘。把饭盒洗了装好放在一边，他看着小圆：“玫姨说秦姐来上班了，你可以多在这边呆会儿了小圆。”小圆点头。

程风笑了，拿起一个橘子，剥开递过来。小圆接过放一瓣进嘴里，很甜。

程风自己也剥了个橘子吃，吃完他看着小圆：“要画画吗？”说着就起身去房间里拿出一些东西放在茶几上。是一个夹着素描纸的画板，一盒炭笔，一本《西游记》——和小圆那本一样的封面。

他取出一支炭笔来，是已经削好的——整盒都削好了。

“画吧。”小圆接过笔，程风自己也拿起一边的平板和笔，向后靠着开始画画。

小圆将那本书翻到了和自己的一样的地方——悟空和唐僧在彩楼前，唐僧被那公主抛绣球正打着毗卢帽，绣球直滚进袖中。

将书摊开放在茶几上，拿起画板，她低头开始画画。

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只有笔尖在纸上不停动着。渐渐有了形象，唐僧扶着帽子满面惊窘，缥缈的楼上只有一个虚拟倩影。

画完了，她静静看了会儿，把那张纸取下来放在旁边，又开始画着。

突然一声雷响炸开，程风望向窗外。有闪电的光出现，小圆也看了过来。又有雷声轰隆，天更暗了，就有大片大片的雨点不断打在玻璃上。

“下雨了。”程风看着。

小圆看向程风，他的侧脸很乖，只是静静看着那雨。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回过头来，一下撞进她的眼中。来不及躲闪，他已经轻轻笑了，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又继续画了。

小圆也回过头继续画画。

又画了几张，程风将平板放下，伸了伸腰。问道：“小圆，不累吗？”

小圆停下笔看过来，程风已经去到窗户处，看着外面说：“雨停了。”他回过头来招呼小圆，“起来看看，坐得不难受吗？”

她就放下画板起身，过来窗边。窗外只有茂盛的树，太阳已经更热烈地照耀起来了。

“我买了个二手摩托车，等考完证带你出去玩好不好？”程风看着小圆。

小圆点点头。程风笑了，看着她的衣服又道：“你还有别的衣服吗？黑色很晒的，你老穿这么多容易中暑。”

小圆摇摇头。

“那我们就晚点去好了，你可以把伞带着。”程风说。小圆点头记下。

晚饭点过后两人才动身，在楼下看了那部蓝色的小摩托。到店里正遇着秦姐吃完饭下班，看见程风，就笑着和李玫说到：“哎呦！你这个未来女婿俊得很呐！”

程风一时愣住，只剩谦虚的笑。那句话声音大到连小圆都听见，往后去的脚步一时定住，整个人都震到了。

李玫也惊到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反应过来又急忙让秦姐先走，累了一天好好回去歇歇。秦姐笑着出门，李玫赶紧又回来招呼两人去吃饭：“怎么现在才来，都饿坏了吧。”说着把程风带来的饭盒收进柜台，就进去厨房帮两人盛饭菜。

程风和小圆跟进来站在一边等候，最终一人端着一盘上楼去了。

楼道里果真又是仙境。老刘抽着烟坐在角落里，小圆径直上楼，程风点头算是和老刘打过招呼。

小圆将画板放去上面一层台阶，程风拧开墙上的电扇开关，两人坐下开始吃饭。

吃完饭把碗送去洗了，小圆仍旧上去拐角那里，程风到前面喝水。

李玫慈爱看着程风，说道：“最近很累吗？怎么看你又瘦了。”

“还好，”程风笑着，“我只是一动脑子就会掉秤，吃再多也不往身上长。”

“还有这样？”李玫吃惊，“那可能是你做题太费脑子了，小圆在是不是也会打扰到你？”

程风笑了：“没有，她很乖，自己在旁边画画。”

李玫点头：“那就好，我还怕你分心，两头压得你压力太大。”

“不会的玫姨。”程风摇头笑着，又说：“那我上去找小圆了。”

“好。”

程风端着水上楼，小圆在低头画画。他坐在旁边，也不说话，捏着纸杯侧头看她画些什么。

坐了会儿就和小圆告别，说要走了。小圆点点头，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下楼来又和李玫道别，李玫只叫他回去路上小心，忙完早点睡。程风就回去了。

9点老刘走了，李玫开始慢慢收拾起卫生。近10点小圆下去收拾，店里还有一桌客人在吃饭喝酒，小圆也就洗了碗收拾了厨房就又上去了。

四个客人一直喝酒到11点多才面红耳赤的结账离去，李玫关了门。收拾了残局，匆匆拖了地关灯上楼去。小圆还坐在那里，没有画画，盯着手腕的发绳发呆。

李玫牵着小圆上楼，各自洗漱了睡去。

*漫天漫地的风雪，无尽的白。

她艰难地睁眼寻看，只有风雪，“程风！！” 她呼喊，然而风雪侵进口中，是无声的。

“程风！！”她再次呼喊，“程风！！”风雪灌进她的喉咙，眼泪在眼下一遍遍结冰。

可是只有无尽的白。风雪将她铲倒，她跪在地上，还在盲目地四看。

“程风！······”

突然，有人向她走了过来，伸出了手。

“程风。”风雪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她把手递了过去。他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起，牵引着她，向着风雪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