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 第49章 分别

朦胧里，感觉到细微动作，小圆转醒，是母亲要出去了。

门轻轻关上，她睁开眼睛。

李玫依旧站在那个路灯下，望着那来时路。黑乎乎一片，撒着一点一滴的亮。三年来的每一天，林哲都是从那个洞口里早出晚归。星月，风雨，不曾停歇。

那片黑色···有人影骑出来了，比之前还早。看见路灯下的人，脚下一缓，接着猛骑而来。

近了。“妈。”——“哎。”李玫笑着，摸摸他的脸：“冷吗？”——“不冷。”——“嗯，”她笑着点头。林哲接过东西挂在车把上，牵上母亲的手。她握紧了，笑着低下头去。

两人默默前行，一个路灯一个路灯。却不想还是到了，不过还早。站在一边，李玫开始给孩子理衣服，理头发，又理袖口，摩挲着手。一遍一遍。

林哲紧咬牙关抿嘴笑着，母亲将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头。他吭哧出声来。

学生渐渐来了。李玫松开孩子，看着他，抹着他的脸，还是轻声说道：“妈中午不来了····妈想天天来····”孩子泪落如雨地点头，她又拥住了他。

最后分开，他抹着她的泪：“我知道，妈，等我······等我，妈。”她点头，点头，不断点头。又深深相拥。

临别之际，孩子在校门内一步三回头地微笑挥手。笑着，大力挥手，转过去了。

她伫立在那里。天亮了，亮极了，该回去了。

小圆的窗已经分明，才听见了轻轻开门的声音。母亲没有过来躺下，进去洗手间了。一直很安静。直到她起床，过后母亲从里面出来，就像是刚进去不久一样。

去洗漱过，出来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母亲坐在那里，看见她，微笑着。

都起来后便去吃早餐，大家都带着些勉强，虽然极力掩盖。吃过饭回到酒店，李征夫妻俩就又出去了。李玫收拾过了浴室的东西，便坐在那里。小圆和程风一处，程风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完全。床铺齐整，除了一点垃圾，几乎不曾住人的样子。

两人对窗坐着，没有听音乐。窗外的车流人语渗进来，酒店忽然变成流动的，比住的人还要漂泊。这一刻突然丢失了回来的意义。

分秒流逝，离去一刻比一刻近。虽然坐着，却像在被追赶。

小圆回去房间的时候，母亲不在。舅舅和舅妈过来的时候，母亲也没回来。

等母亲回来的时候，就该走了。将行李拿下去，到车边打开后备箱，后座已经放得满满当当。搁上行李，上车，导航出发。

车内只有导航的提示。李征夫妻俩坐在前排，程风倚着车窗发呆。李玫一手牵着小圆，一手揽着她肩。

很快就到机场，停好车，拿上东西一起进去。到二楼，程风去取了票回来分过。东西太多，要托运，便先去办理了。

办完站在一处。“小风，这些时间辛苦你了，叔给你发的红包你收了吧啊。”李征笑着。

“应该的叔，您别这么说。”

“不能这样，给你买东西你也不要，一家人，这些都没什么。”李征微笑着拍了拍程风的肩。程风扇下眼睛，点了点头。

他又笑着扭过头来，“姐，好好的，多联系，常回来看看。”李玫点点头，“我们，也会去看你们的，”眼泪滚落下来，他笑着皱眉，撇过脸去抹了一把。可是看见姐姐的表情，还是垮了脸伸手拥住了她，埋头哭着。

李玫揽住弟弟，拍着他，又摸他的头，也只是哭。何华站在一边抹泪，程风揽紧小圆。她依着他，满眼堕泪。

过一时，李玫捧着李征的脸，摸着他退却的发道：“征仔啊，好好的嗯？姐会回来的，姐会回来看你们，好好的···”

“嗯····”李征点头，哭得模糊了视线，点头，又被姐姐抱住。

小圆想起了林哲。

后来分开，李玫和何华两个又是一场眼泪。哭止了，抹了泪，该进去了。李征皱了眉，看见小圆，眼泪又涌出来。见孩子落泪，又急忙抹了眼泪强笑着：“小圆，乖啊，听妈妈的话，好好的···”又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塞过来：“拿着，好好的，舅舅舅妈还有欢欢、小哲，我们都等着你······”

小圆点点头，捧紧了盒子。李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走吧，走吧，”他道。

李玫点头，眼泪割断。只再上前抱了一抱，便来牵紧了小圆，要进去了。

安检仍是程风先过，在对面等着。然后是小圆，摘下帽子口罩，放下所有。看着程风，走过去。程风接过她，帮着拿回东西。

李玫回头一看，他们夫妻还在那里，小华抬起手来轻轻一挥，征仔只是点点头。她挥挥手，笑了。然后转身，放东西，安检。小圆捧着东西看着母亲，眼泪又簌簌滚落。

拿过东西，李玫看着夫妻俩笑着挥手，征仔挥手让他们先走。李玫点头，牵着小圆转身。

直到登机口，他们站在那里，对着一片天空。李玫抹了泪，拍着小圆。小圆捧着那个盒子，依偎着。外面阳光明媚。

最终坐上飞机。李玫牵着小圆，闭着眼。小圆也闭了眼，塞着耳机。程风定定看着前方。

飞机平稳飞行，程风看了眼窗户外收回目光，闭上眼睛。李玫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小圆捧着盒子的手，只感觉蒸腾地热。

失重感袭来的时候，撕裂感同时冲击而来，母亲握紧了手。

仿佛一场无尽的飞行·····

落地，下飞机，天蓝得不像话。微风习习，又是这片土地。

取完行李，坐上车。司机很热络地聊天，以为他们是旅游。李玫没有解释，只是笑笑。

到了店里时太阳已快西沉，付过车费，李玫和小圆下去打开店门。程风和司机一起卸着东西，李玫帮忙一起拿进去，小圆在门口接。司机开车走了，他们进来，开灯，拉下卷闸门。

“先凑合坐，我去弄点饭菜，吃了再回去吧。”李玫挽着袖子说。

“别忙了玫姨，我点个外卖吧。”程风说着便拿出手机点单。

“我来吧，你们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点就行。”

“那好吧，你点着，我把东西先放上去。”李玫和小圆将行李先拿上去，特产那些留下了。

楼上，房间里开了灯，行李箱立在一边，李玫便去了洗手间。小圆打开抽屉，将手上的盒子放下，拿起那一小瓶海水看了看。又关上抽屉，去取了笤帚过来开始扫地。扫了房间和楼道，还有浴室。李玫出来已经撤了两人的床单放进洗衣机洗上了，又换了新的。把被子和枕头从柜里拿出来，娃娃也拿出来摆上。小圆打湿了毛巾过来擦拭过晾衣架和床头柜，最后擦了擦窗子和窗台。

两人下去，卷闸门开了一截，程风正在擦桌凳。李玫忙道：“擦一张用着就行了，其它的明天再弄。”

“顺手的事。”程风笑着。

小圆从后面洗了毛巾过来擦着柜台，李玫发过信息也去打扫后厨。不一会儿外卖送到，就停下都去吃饭。

程风点了份饺子，两人份的麻辣烫，米饭和两个菜。李玫说点的太多了，他只说吃得完，去取了三瓶水放下。又拿了啤酒，举着杯子问：“喝点吗玫姨？”李玫点头，他笑着拿过来。

开盖，倒上。先举杯碰了，尝一口，开始吃饭。

吃过收拾了，程风也该回去。李玫本想他打个车，给他带些拿回来的东西。可他只说散散步当消食，便拉着行李箱，只拎了一点走。母女俩送他到店外，看着他去了。

关了门，上楼，晾了被单，依次洗漱。李玫先洗，出来和小圆说了晚安，回去躺在床上发信息。要了些货，通知了老刘明天中午来，又和秦姐还有小胡说了后天上班。

最后，再留消息给林哲：“妈留的那些东西别舍不得吃，以后妈还给你买。别起太早，也别睡太晚，不用玩了命学，累了就休息，咱们以后还长着呢。”

程风到家，开了灯，搁下东西。拿起扫帚将地先通通扫了，又去房间里揭掉床上面遮着的一层床单，扔进洗衣机洗上。接着开始擦，床头柜、茶几、沙发、厨房……擦完拖地，就这样速速收拾过，冲了澡。躺在床上，黑暗里回着消息，发着愣，过后便睡去。

小圆坐在床边，将抽屉拉开，东西都拿出来摆好。打开了舅舅给的盒子，是个平安锁。银白发亮，样子很简单，只有“平安”两字。

泪眼模糊里伸手，摸了摸颈上的项链。

后来，准备给小哲留个消息。打开微信，已经有了。

“姐，到了吗？累不累？”

“睡觉前记得泡个脚，解了乏，能做个好梦。”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你们突然降临，在校门口等我。”

“我的左眼皮已经跳了整整一天。感觉所有的好运都在那一刻迸发了，我不想它结束，所以，等着我。下半年，还有以后我们都一起过。”

“我长大了，姐。以前的事再也不会发生，再也不会。你不要怕，只要坚定努力地走下去。你知道的，所有阴霾都必将过去，补给它的，是更蓝的天。即便所有人都忘记，我也会补给你。你放心，你只要好好的，一步一步，做回自己。我已经长大了。姐，我真的已经长大了。很感谢你是我的姐姐。”

完了，眼泪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