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 第2章 送饭

闹钟嗡嗡响起，一下把小圆惊醒。

汗淋淋的，望着天花板。

她做梦了。

梦里的场景仿佛是年久失修的老摄影机里残存的一段段影像，模糊着一层擦不干净的雾。

关了闹钟和空调，去冲澡。收拾好后从箱子里拿了些新的纸她就下楼去了。

忙过了饭点，李玫装好早点放在柜台上。看着外面光亮一片，终于还是掀帘进去后厨。

拍拍洗碗的女儿，将她耳机取下一只：“帮妈给小风送点饭吧好吗····”

小圆没有拒绝。

李玫一再叮嘱着：“记得从这边一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右转，旁边就是逸家酒店，小风住在302，我跟他说了你会过去。”

将打包好的早点递给小圆，看着她略显迷茫的双眼，李玫又转身去抽屉里取出一个口罩给她戴上：“没事啊，慢慢的，很快就到了。”

母女两个走到店门处，太阳已经足够热烈明亮。明晃晃的光线照进玻璃门，落在黑色的衣服上，迅速冲射进来。

门缓缓推开。嘈杂的车声、音乐声、人语声······种种声音混合起来，像巨大的音浪一样。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另一个世界，让人神摇意晃。

“来。”

小圆顺着看了过来，母亲张口在说着。那声音传过来，是 “慢慢走，别怕。”

被母亲牵引着站到外面，看着她手指的方向。感受到肩膀上她的抚摸，母亲的双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温柔：“就在那里，去吧。”

小圆点了点头，看着那方向，缓缓戴起帽子。拎住早点慢慢地踏出去，走了两步，将那只垂着的耳机塞回耳中。

见她真的走了，李玫忙进去店里，掀帘和老刘知会了一声便追出来。

口罩遮盖的脸上，露出来慌乱的眼睛。夺目的阳光，水潮一样的风，他们都在看她······大口地呼吸，呼吸······

看小圆停下，李玫心悬起来。她捂住嘴，看着，终于要奔出去。小圆却动了，继续走起来，李玫心里一惊又跟上去。

两个红绿灯的路走了好久，此刻，小圆终于站到了酒店前。

只见她踏上台阶，抬手努力推着门，终于推开了。

踏进去，冷凉的空气迅速扑来，贴上一身的汗。

前台服务员只看了看来人和她手中的早点，就继续低头戳手机去了。

树后的李玫捂着嘴，见小圆进去，连忙抹了泪发消息。回应了，她抵着树只是努力看着那扇门。

小圆拎着早点，还记得程风住在302。找电梯，抬手摁下键，进去。电梯晃悠悠到3层，出来。往这边走，好像不是，又往那边去。

等终于看见了302，她大口呼吸，呼吸。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开门。又敲了敲，她就站在那里，低头静静地等。

门突然开了。

程风湿漉漉的头发，还在用毛巾擦拭，笑着说着什么。又收敛了笑容，抓着肩揽她进来。

将她安排在椅子坐下，取下左耳耳机，摘下口罩。听见那声音道：“没事吧？” ——她摇摇头。

他轻轻一笑，拿出湿巾给她擦了擦汗，去接她手中早点：“玫姨让你送来的？”

她点点头，鬓发里的汗水滑下脸来。早点袋子捏在指节间，几乎嵌进去。拿下来，她的手指又弯回去。

“吃饭了吗？”她点点头，他又微微一笑。便起身将早点放在桌子上，去到另一边坐下。

吃完饭去洗手间换了衣服，程风送小圆到酒店门口。看着她露出来的两个黑亮亮的眼睛：“可以自己回去吗小圆？”

小圆点了点头。程风笑了，隔着帽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先回去，我下午过去找你，去吧。”

小圆点头，将耳机塞进去转身走着。

程风看向对街树后的人，向她点点头。李玫也点头回应，然后慢慢随着走。她们转弯，他站了会儿也就进去了。

李玫在对街缓缓跟随，看小圆一点一点走着。快到店里了，她就跑快些，过了马路站在店门口。抹着泪，又笑着。

小圆已经看见了母亲。她站在那里，笑着，招了招手。

脚步加紧了些，走到了。母亲接住了她，笑着，然而落下泪来：“乖。”她抹着她额上的汗，将她揽在怀里。

进去店里，有两个客人，老刘就坐在饮料柜前。看见她们进来，也没有动作。

李玫带小圆上楼，摘了帽子口罩，给她抹着汗。又笑又满眼水光：“去洗洗吧？”

小圆点点头，李玫笑着，泪水滚下来。她又拥住女儿，紧紧地。

这一整天李玫都是笑呵呵的，店里的老顾客来吃饭都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她也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你们能来吃饭我就很开心啊！”

晚饭过了很久程风才来，还带着一束花送给李玫。李玫受宠若惊，笑着接过来，又埋怨程风乱花钱。

放下花，她进厨房把炖好的肉和菜并一碗米饭送出来。笑道：“快吃快吃，饿了吧，听你说回来了我就赶紧弄上了。快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程风放下包，看着面前饭菜直吞口水，闻了闻说：“好香啊！闻着都是玫姨的手艺！”

李玫笑说着：“快吃吧，不够还有。”就去后厨又端出一碗汤来。

“够了够了，这也太丰盛了！我吃不了，你快坐着歇会儿吧玫姨！”

“快吃。”李玫笑着坐下来，慈爱地看着他。

“你们吃过了吗？”程风问。

“吃过了，你快吃。”

“小圆呢？”

“在楼梯那儿看书。”

“看书？”程风停下筷子，“什么书？”

“《西游记》。”

“《西游记》？小圆以前看都不看的。”

李玫轻轻叹了口气，“她变了好多······小风，今天早上是她这些年第一次自己走出去，还完完全全的回来。我···”眼泪已经藏在了李玫眼底，她咬咬牙，皱眉轻轻一笑：“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程风放下了筷子，看着李玫：“这些年你们一定很难吧。都怪我，没有早点知道，如果我早点回来陪着你们······”

李玫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她摇着头，嘴角还是轻轻地笑：“傻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怕你知道，怕······”

话没有说完，有客人说说话话开门进来了。她忙擦去眼泪，笑着招呼他们：“看看吃些什么。”

客人和李玫在说些什么程风已经听不见了，他只是低着头，静静的。

后来程风吃完了饭，李玫过来一起收拾了。那桌客人还在喝酒吃饭，程风并不离开，问李玫：“玫姨，我可以见见小圆吗？有个东西想给她。”

李玫点头：“你先等一下，我去跟她说一声。”

“好。”

李玫进去厨房，拉开门和厨师老刘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老刘继续抽他的烟，李玫就在这呛人的烟雾里上楼，在楼梯拐角看见了低头画画的女儿。

拍了拍小圆的肩膀，摘下她一只耳机：“小风有礼物给你，我叫他过来好不好？”

小圆点点头。

李玫笑着摸摸她的脸，转身下楼去找程风，告诉他小圆在楼梯拐角那里。

程风拉开门就闻到了刺鼻的烟味。是很劣质的烟草味，记忆里久远的味道。

老师傅坐在墙角的凳子上吸烟，腿边是个罐子，对面的台阶上放着个小风扇。他佝偻着背，见门又开了，面无表情地扭头看过来。

程风对老人点点头，老人点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抽烟去了。

楼梯里很闷，灯很亮。平台处的吊扇转动着，一上来就看见小圆。她就靠墙坐在楼梯拐弯第三层台阶上，一身黑色的衣服捂得严实。

书打开在身边放着，左耳的耳机线垂在纸上。小圆抬着头，看着程风。

程风笑了，弯腰，看着纸上的画：“在画什么呢？”

是丑头怪脑的师徒四人。小圆没有多少绘画天赋，她的画里盛不下白龙马的身子和最后面的沙僧，他们被画到了另一张纸上。

“八戒的脑袋有这么大吗？”程风看着画笑问。

小圆低头看了看画，程风已经将书拿起来坐在了旁边。

书里有一张折得窄窄的纸——大概是书签，压在老鼠精一章尾页，正到灭法国。

书页都黑黑的，还有好多标注的拼音。将书合起来放在腿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贝壳放在画上，看着看着他的小圆：“送给你。”

小圆低头看着贝壳，它盖在猪八戒的大脑袋上，白白的。

“你看过海吗小圆？”程风看看贝壳说道。

“我在法国看了好多海。”

“每片海都好蓝，好好看。”

“每片海都不一样。”

“白天的海和晚上的海不一样，下雨天的海和晴天的海不一样，今天去看的海和明天去看的海不一样，现在看的海和等会儿看的海也不一样。”

“小圆。”

程风笑了，他看着小圆：“小圆，贝壳是看过海的，让贝壳陪陪你吧。”

小圆看着程风，她感觉过去那阵风又吹过来了。吹在她身上，程风在就好了。

程风走的时候店里没有客人，花已经插到了一个剪好的绿色饮料瓶里。

李玫送他到门口。嘱咐他回去泡泡澡，早点睡觉，说明天会让小圆去送早餐。

两人挥手作别。

9点一到老刘就摘了围裙下班了，一路走一路飘烟。

再来了几个客人都是李玫自己下厨招呼。到10点小圆下来在后面打扫，李玫收拾前边。

外面卷闸门已经锁了，拖完地母女两人关灯上楼。路过座位那里时，小圆将今天画完的纸也带上去。

二楼本来是三个小包间，角落里窄窄隔着一个厕所，里面只有马桶和简单的洗手池。因为要住宿，就把包间改成了两个房间和一间浴室。

帮小圆打开空调，李玫就去洗漱了。

用程风送的洁面乳洗了脸，冲了个澡。又用了一系列的护肤品——程风很贴心的在每个上面都贴了有中文名称和用法的标注。

看着这些她摇摇头笑了。又接了热水烫过脚，就去唤小圆洗漱。

“妈去睡了，你洗完也早点睡啊。”见小圆点头应了，李玫摸摸她的脸，笑着把她揽进怀里。

隔壁就是李玫的房间，她进去打开风扇。拿过床头柜上程风送的保健品倒出两粒吞下，便关了灯睡觉。

小圆洗漱完回来，看见床头柜上躺着的贝壳和墙上挂着的捕梦网。

抚摸着贝壳的纹路，又想起来程风的话……

最后，她也熄灯睡下。

*“给我吃一口。”

“嗯。”女生将自己的雪糕递过去，男生咬了一口。

“还是你这个好吃，你尝尝我的。”男生将自己的雪糕也递过去。

“也挺好吃啊。”女生说到。

“好吃吗？没你的好吃啊······”

“那换一下。”

男生摇头，“再给我吃一口你的。”

女生将雪糕又递过去，男生笑着又咬了一口。

······

*“下雪了！！！”

课间一片欢呼，学生们都为这难得一见的雪高兴。空气中一串一串的白气，大家都将手伸出来接着雪。

女生也伸手接着，男生也在旁边伸手接雪。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几乎没人注意到男生的右手悄悄握住了女生左手。他笑着接雪，旁边她也在笑。

······